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三生三世欲成双 作者:潮笙落 文案 通篇改自电视剧《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续东凤线,原著粉勿入,伪东凤剧粉勿入,枕上书剧版粉勿入。 本文人设皆取自电视剧《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开篇取自剧版56集若水河畔,连载完毕。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东华帝君,白凤九 ┃ 配角:司命,连宋,成玉,白真,折颜 ┃ 其它:文昌帝君 ================== ☆、第一章   擎苍那一掌突如其来,谁也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发难,东华帝君本就只剩一成不到的法力,如要硬接这一掌必定会波及元神,凤九来不及多想硬是捏了个术法便飞身而上,扑在东华身上生生挨上这掌。顿时觉得全身剧痛,内腑全都移位了一般,比那断尾之痛痛上十倍不止,小脸瞬间失了血色,虚虚地靠在东华怀里,口中不停咳着血。   东华目眦欲裂,抱着凤九跌倒在地,堪堪捏了个结界,一低头便见凤九口中吐出的血弥漫了她胸口一大片衣裳,急急地欲摆正她的身躯给她渡气,却被她拉下手来,他额上青筋剧跳,红着双眼怒道:“你不要命了么,你会死的知不知道!”   凤九疼的浑身发冷,神思间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白茫茫的一片,没有擎苍,没有天兵天将,这世间只剩下她和东华。东华抱着她,看着她,眼里只有她,既然逃不开,忘不掉,自己就这样死在他怀中,何尝不是一种成全。她抓着他的手,声音轻轻的,细细的:“帝君,就这样吧,你终于可以摆脱我了,不是么?”   东华只觉得胸口顿顿的,嗓子底被扎了一根针似的,明明痛的是她,他却觉得那一掌生生打在他心口处,“有我在,你不会死!”正要扶正她,手却被她抓的紧紧的,明明痛得要死,冷的要死,却还有那么大力气抓着他,怒吼道:“别闹了九儿,快松开我!”   凤九笑了笑,又咳出两口血,觉得自己神魂即将离体,不由得缩了缩,想靠他更近一点,“帝君,我一直都不信天命,不信缘分,我一直相信人定胜天,所以我不管怎么样也要留在你身边,天要罚我,就让它罚好了,我一个人受着。帝君,你既然不要我,就不要再耗费仙力救我了,我死了,便能还你个清静,你仍是九重天高高在上的帝君,这样你也算得偿所愿不是么?”   东华只觉得怀中的人冷的像冰块,怎么捂都捂不暖,她现下竟是生出了死意,她又怎知他的所愿,他定下60年下凡的生死劫,不就是为了她么?什么天命,什么缘分,什么三生石,明明是他们两个人的孽缘,为什么都要让她一个人承受,自己做了几十万年的神仙,为了护住天下苍灵,舍弃的还不够多么?为什么现下老天爷连着一点点怜悯也不给他,眼中蓄着的泪水再也憋不住,他用脸轻轻摩擦着凤九的额头,急急说道:“不要这样,九儿,不要死,我错了,求求你,让我救你好不好,我求你了,不要死,不要离开我。”   凤九只剩下一口气,拼尽了真元吊着,听到他颤抖的不成声的话语,脸上温温热热的是他的泪水么?凤九只觉得这一掌值了,够本了,能不能活又有什么要紧的,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见眼前一片白光,好闻的桃花香扑面而来,折颜急匆匆的面孔是她昏迷前最后的记忆。   昆仑墟里,白浅自夜华身消魂散后便一言不发的愣在正殿前,脑中嗡嗡的停不下来,双眼无神直直看着远方的仙山。   后山僻出的一处洞府中,折颜和白真二人正施着法,好不容易才将凤九那游离的元神稳住,只见一缕仙气汇聚再凤九额上的凤尾花中,她俨然变成了一副小狐狸的模样,静静地躺在床上。折颜和白真收回手,相视一眼,折颜叹了口气,身后传来东华帝君清冷的声音:“她……”   折颜回过身,看了一眼东华,他除了面色有些发白,眼神却还是如同往常一般波澜不惊,似乎早些时候自己破开结界时看到的那个泪流满面的人只是他的错觉一般。“凤九现下是没有什么大碍了,只不过她失去了所有的修为,怕是要很长一段时间恢复不了人身了。”   白真在一旁蹙着眉道:“这修为虽说还可以从头再修,但擎苍这一掌,将凤九的元神震的四分五裂的,我怕她是要落下什么顽疾。”   东华看着那蜷缩在床上的小狐狸,淡淡的说道:“她功力太浅,又容易冲动,这受伤的元神怕是要个十七八万年才能痊愈。她就算醒了,但心里有牵绊,终是稳不下心神安心修炼,极容易走火入魔,我听闻你有一剂忘情药,能忘却一切情缘,现下,可以给她服下了。”   折颜叹了口气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只不过我终是下不去手瞒着她用药,却不是怕她如若有一天同浅浅一般想起后,会记恨我,而是,她与你之间的情缘,实不该由我出手斩断,不如等她醒后,再劝她服药吧,想必到时她会同意的。”   东华面色更白了一分,扯了扯嘴角,让她主动忘记那些她不惜用生命去捍卫的情缘,她会么?为了在三生石上刻上他的名字,她都不惜割断了自己的狐狸尾巴,如今让她亲手斩断那一切,怎么可能,不是他对自己太自信,而是他太了解她。朝折颜伸过手:“把药给我吧。”   折颜与白真对视一眼,皱着眉头道:“你可想好了?此时用药,她便不会记得与你的种种,她的生命中不再有东华帝君的存在,到时候,你们好不容易求来的这半点缘分,便会消失于靡靡虚空中,她只要回到青丘,怕是数十万年,或是此生你们都不会有交集了。”   东华依旧没有收回手,淡淡的笑道:“这样不是很好吗?她一生平安喜乐,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好的事。这三十万年来我不也这么过来了,不过一切回到原点罢了,她会遇到命定的缘分,不需要再去苦苦求着什么。”   折颜叹了口气,瞧了白真一眼,他点点头,便化出一个白瓷瓶放在东华帝君手中,见东华收下后便摇摇头与白真一同走出山洞。   东华握着那瓶药,缓步走到小狐狸身边坐下,顺着她的毛发,眼神温柔得完全不似刚才那个冷冰冰的人:“九儿,这须臾数年,你已经受了太多苦,接下来,你只需要安安心心的,做一个开心快乐的小帝姬就好,往后的日子,我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守着你,护着你。我不会再去想天命如何,我与你有没有缘分,那又怎样,你永远是我的九儿,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一生幸福罢了。”   指尖凝出一缕仙气,将瓶中的药化作气韵渡入小狐狸的灵台中。从今往后,她不会再记得他,又有什么关系,他记得就好了。沧海桑田,世间的一切细小如斯,一切都会改变,如今他不过是失去了一个真心待他的人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楼主定期在贴吧(东华凤九吧)更新,同名《三生三世欲成双》。晋江只是做备份。 ☆、第二章   凤九自她醒后,便觉得自己浑身软绵绵轻飘飘的,也变不了人身,爹娘都说她是被黑熊精打了一掌,撕下尾巴,震得元神四分五裂,昏睡了300多年,就连平日最疼爱她的姑姑也对她爱理不理的,终日冷冰冰的坐在狐狸洞口发愣,凤九只觉得自己太丢青丘的脸了,区区一个黑熊精就把自己三万年的功力打了个尽散,从今往后她要好好修行才是。这般想着,她便收敛心神,存着不飞升上仙决不出关的心思,闭关修行。   凤九作为这四海八荒唯一一头九尾红狐,哦不,是八尾红狐,不仅天生绝色,根骨也是绝佳的,只不过她过去玩心太大,终日跟着懒散的姑姑惯了,又仗着自己是青丘帝姬,受尽宠爱,对于修行一事从不上心,如若不是被黑熊精这一巴掌打的她将近魂飞魄散,她还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一旦狠下心闭关修炼,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天资这么好,折颜说她要练成人身最少1000年,她却只用了200年不到就恢复了,甚至在吃了那些七七八八的补药之后,元神也从四分五裂恢复到三分四裂了。凤九乐此不疲的抓紧修炼,想着出关那日好好震慑一下小看她的青丘子民们。   九重天上,由于擎苍死了,翼族人再也没有动乱的可能性,夜华归来后,更是一片喜气洋洋,天君更是命太子不日迎娶青丘女帝白浅,四海皆平,他也要学东华帝君般禅位让贤,做个逍遥自在的神仙去了。九重天满天的彩虹,除了太晨宫中依旧一片清冷。天君自是知晓东华帝君在同擎苍大战后便沉睡了过去,但为了稳住这四海八荒的民心,便传出话去说道是东华帝君去了西方佛祖处论道,不会出现在太子的成亲宴上。   连宋这一连数百年都不见东华帝君的消息,不由得心下便存了些怀疑,但每每想要从司命的嘴巴里撬开些什么,都被他圆滑的绕了过去,不是“帝君他老人家的心思我还真猜不透。”就是“不然三殿下去趟西方,把帝君叫回来。”或是“帝君生来最好参道,这好不容易有了大把时间去佛祖那,想必是乐不思蜀了。”亦是“如若帝君快要参透了这大千世界,却被我们这一打扰,怕是他要怪罪下来。”   连宋觉得在司命这里是找不到什么破绽了,却又不能真闯了那设了九九八十一道结界的太晨宫,只好坐在太晨宫后的悠华池边,一边垂钓一边对着太晨宫望眼欲穿唉声叹气。连鱼儿上钩了也提不起劲,由着那鱼竿被小鱼牵着左右摇摆。左肩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看到成玉元君一脸嘲笑的说道:“你是不是吃错药了,鱼上钩了也不收?”   连宋白了她一眼,右手抵住头撑在膝盖上,唉声叹气的说道:“明日便是夜华大婚的日子,也不知道凤九会不会来。”   成玉蹲在他旁边笑道:“原来是在想青丘的小殿下啊,如果被帝君知道你在思慕他的九儿,你说说他是会扒了你的皮还是抽你筋?”   连宋又是一阵唉声叹气:“我倒是想啊,你看帝君自擎苍大战归来后,便封了太晨宫,对外说是去了西方,我看十有八九他是受了重伤,你想没想起200年前你同凤九说过帝君要应劫的事?我估摸着这帝君许久不出现了,怕是……”   成玉愣了一下:“不会吧,那时我只是听灵宝天尊这么一说,后来司命不也说了帝君如若要应劫,便会四海皆悲,群星陨落的。”   连宋摇了摇头:“我觉得吧,帝君他修为本就深不可测,虽说大战前失去了九成法力,但修养个三五十年的也该修回来了,怎么会200多年了,都没有出现过?你说,会不会帝君修了什么隐秘的法术,应劫也应得悄无声息的?”   成玉狠狠拍了一下连宋的胳膊,惊得他鱼竿都掉进池里,瞪着他气道:“你竟然敢诅咒帝君!你不要命了?”   连宋抽皮拉脸的,按着被她打的生疼的胳膊叫到:“我这是在担心帝君好不好?!他这一消失就是200年,我连个下棋的人都没有!如若不是破不了这太晨宫的结界,我早就闯进去了!”   成玉恶狠狠地揪着他的手臂,看着他鬼哭狼嚎一般,嘻笑道:“好啊你,原来是想借着无人对弈的借口,硬闯太晨宫!”   连宋好不容易扯出陷在她魔爪下的手臂,连忙跳起来离她三丈远,右手一把蒲扇指着她气道:“你怎么老是动手动脚的啊你!难道你就不担心帝君么?”   成玉瘪了瘪嘴巴,站起身来叹道:“说不担心是假的,但帝君他既然做出了避世的决定,我们也是毫无办法的啊,比起这个,我更是担心凤九那个丫头。”   连宋见她这样,也不由得看向太晨宫,恍惚道:“说起来,还是凤九在的时候,这太晨宫才比较像个人住的地方。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我上次听折颜说,前些日子凤九已经修的人身了,不过失去了过去所有的记忆,她现在一心修行不问世事,修为更是一日千里,又有白亦,白真两位上神给她的加持,想来不用一万年她便能飞升上仙了,也不知道这样对她来说是福是祸。”   成玉思及此处,不由得低下头有些伤神:“如果当初我没有助她入太晨宫,想必后来的那些事都不会发生吧。也怪我太多管闲事了。她忘了那些,也是好的。”   连宋正想安慰她几句,便又见她抬起头笑道:“不说这些了,姻缘一事也是我们不能左右的,我要去寻些礼物,明日是太子大婚,想来凤九继青丘女君之位也没多久了,我要送她一份大礼。”   连宋看着她走远的身影,扯了嘴笑道:“呵呵,聚散离合是缘,相思相守是缘,相争相斗也是缘,但这真是天定的么?都说人定胜天,但连神仙都做不到逆天改命,区区凡人又怎么可能,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第三章   凤九觉得这九重天真是好啊,这一个个神仙长得如花似锦的就不说了,连宫娥们都水灵灵的,虽说青丘也是富饶一方人杰地灵的,但比起这九重天上的琳琅满目,真真只能说清秀,嗯,山清水秀。她今日原本是不想出关的,但由于姑姑大婚,硬是将她从炎华洞中拎了出来。她原本正修补元神到了紧要关头,想着不用十天半个月就能再补上一条裂缝了,被他们这一打扰,前功尽弃,此时她正坐在玉案后懒洋洋的挑着这个葡萄那个桃子,也顾不得满殿的神仙有多漂亮好看,偶尔抬头看看正在拜堂的那两位,心心念念着什么时候才结束啊,她要回去闭关,她都已经3万多岁了,前些日子才修的人身,元神还没补好,什么时候才能修成上仙上神啊。思绪经过这么一番,她又苦着一张脸剥着眼前的提子,想着姑姑14万岁才修成上神,她才不要等那么久,至于自己为什么只想着修行,对旁的事情提不起半点兴趣,她倒是没想过,她只是觉得自己以前太没用了,以后万不能如此罢了。   司命瞧着那个跪坐在玉案后垂头丧气的小帝姬,不由得走了过去,站在她身侧了她也没抬起过头,好奇的问道:“小殿下这是怎么了?为何苦着张脸呀?”   没待凤九抬头,他身后便蹿出个亮丽的女子笑道:“司命,我盯着你很久了,从入殿后你就一直看着这边,说!你是不是看上这位青丘小帝姬了?”   凤九抬起头,看着两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人,奇怪的说道:“你们在说什么?”   司命额上冒着冷汗忙道:“元君你就不要胡说了,小仙怎敢怎敢!”   成玉元君本就是开他的玩笑开习惯了,也不理他便对着凤九笑道:“他这人容易害羞,哈哈!”   凤九觉得这两个人倒是挺有趣的,便也站起身来,对二人做了个服,笑恬恬的道:“两位仙友好,我是青丘白凤九,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司命忙一辑手,笑道:“小殿下你好,我是东华帝君座下掌管凡人气运的司命星君。”   成玉看着凤九听到东华帝君四字时半点不为所动,心里顿时凉凉的没个去处,呆呆的看着凤九说不出一句话。待凤九探来一个询问的眼神,又被司命捅了捅手臂,才回过神来,也笑盈盈得道:“我是九重天上专门开戏坛子聊人八卦的成玉元君,你叫我成玉就好了!”   凤九听她这么介绍不由得笑出了声道:“你真有趣,下次开戏坛子的时候可一定要叫上我啊!”又突然思及自己回去了就要闭关,不由得叹道:“哎,不行,大概很长时间我都听不到你唱戏呢!”   成玉元君疑惑道:“为什么?你要出远门么?”   凤九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要抓紧时间闭关修炼,说不定要很久都不会来这九重天呢。”   成玉元君又问:“你这么着急修炼干什么,我们做神仙的有大把时间,也不急于一时呀,修炼一事你可以慢慢来的,飞升上仙或早或晚而已。”   凤九脸色微红,瞅了瞅四周没人看向他们,便凑到成玉耳边悄悄说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啊,我前段时间被一只黑熊精毁去了全身修为,还断了一条尾巴,这事虽然被家中长辈们压了下来,但免不了有一天传了出去要被人耻笑。届时只是笑我还没什么,要是因此让青丘被全天下的人耻笑他们的女君是个八尾狐,我……我不能丢了青丘的颜面,所以要愈加努力才行!”   成玉听及,不由得双眼发涩,伸手便抱过凤九,哽咽了半天,才沉住气低声说道:“凤九,你好好的,安心修行,健健康康的,有我在,谁敢嘲笑你,我便打的他满地找牙,八辈子找不着祖宗。”   凤九很是疑惑,她虽然长的很美,也很可爱讨人喜欢,嘴巴也甜,但也不至于一见面说了两句话,就把一个仙使收入囊中了吧,她朝司命丢了个询问的眼神,司命却只是笑笑不说话。凤九不由得觉得这九重天真是太好了,她一定要更加努力才行!   婚宴一过,凤九便马不停蹄的赶回青丘闭关,方才在天宫里,成玉和司命,还有那个叫连宋的三殿下送了她好多滋补的药材,甚至还有两味长秋草,听折颜说过这可是最补元神的药了,十万年才培育出一株,甚是娇贵,晒不得浇不得,只能用紫阳仙气养着,前些日子折颜所有的长秋草都给墨渊练了丹,凤九却是半片长秋草的叶子都没碰着,为此他也是愁苦懊恼了许久,怎么也该留下一味以防万一才是。   凤九觉得真是她运气好,吃个酒不仅交了几个朋友,还得到这两味长秋草,自然是想加紧炼成丹服下。在正式闭关前还含着热泪想着,这九重天真是大大的好!    ☆、第四章   天宫中,司命按照帝君沉睡前的吩咐,每隔百年中秋月圆时分便要用耀心明月镜唤醒他。这已经是第八千七百个岁月过去了,中秋当日司命刚刚下了大殿,弄完他那几个戏本子,便赶往太晨宫,刚步进去便发觉四周有些什么不对,当他在帝君寝殿中找不到人的时候,便已知晓了什么,直接步入后殿的花园中。月色下立着的那抹银发紫袍的背影,不正是这九重天内最至高无上的东华帝君么。司命连忙十步化作五步的上前揖手道:“不知帝君已经醒来,小仙来迟,还请帝君恕罪。”   东华不紧不慢的声音悠悠的飘了过来:“我已醒来两日了。”   司命冷汗直冒,尴尬地回道:“这两日实在是小仙忙晕了头,疏忽了太晨宫的内务,请帝君责罚。”   东华声音淡淡的,“没什么需要罚的,只不过,你整日照顾我一个昏睡的老人确实也是幸苦了些,我倒是该奖你才是。”   司命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在流冷汗了,而是在冰窖子里打滚呢,咳了两声道:“帝君说笑了,这是小仙分内之事,怎敢向帝君讨奖?小仙回去后自将抄写两万遍普陀心经,以正己心。”   东华回过身来,左手放在身后,瞧着鞠着背的司命哼了一声,“凤九明日便要历飞升上仙的劫难,若是等你今日再唤醒我,怎么来得及?”   司命愣了愣,“小殿下不是还要三千五百年过后方到历劫之时么?前些天三殿下还和我推算到,届时小殿下四万岁飞升上仙,也算是九尾狐族里,修行较快的了,怎么会突然提前了?”   东华看着院里零星几颗长秋草,月色下摇曳着银白的光辉,声音清清冷冷的,“大约是,承受了我十万年的修为,速度提前了吧,也是我小看了这丫头的天资,想不到她勤奋起来,还是很不错的。”   司命短暂思索了片刻,便已晓得其中之意,笑道:“也多亏了帝君每过百年便要用自身仙元催生这长秋草,本来这灵草没有十万年是断不可能长成的,帝君不惜耗损数十万年的修为,化作纯净的紫阳仙元催生它,又命小仙每隔灵草熟成之日练成丹药赠与小殿下。这样看来,小殿下的元神定是痊愈了,修为也不像原先那般容易溃散,这才使得她的历劫之日提前了。”   旁人自是不知道这些,只道是青丘小殿下天资奇才,不过四万岁便能修的上仙,却不知这背后,是东华帝君终万年的沉睡,日夜用仙元喂养长秋草的缘故。若不是这每百年一粒长秋丹,凤九小殿下的元神只怕真如折颜上神原先说的那般,要花个七八万年才能痊愈,想那墨渊上神都需要花上七万多年才修补好自己碎如星硕般的元神,凤九虽然只是被震裂了元神,但这修仙者的元神一旦受损,没有常年累月的滋补和修养,怎么可能会痊愈的那么轻松。司命记得在天族古史里,英落仙山里曾有一个昔日和墨渊齐名战神的修染上神,正是由于在远古时期和魔君罹诀的一场大战中损伤了元神,寿元缩减了六成不止,又由于那时战事不断,他没有办法潜心修补自己的元神,无奈之下只能在后来的落英大战中散尽修为,化作片片星尘消失了。普通的修仙者,只要伤了元神,寿元便会缩减大半,若没有如同凤九一般的机遇,大多都是会因寿元到头郁郁而终的,更别谈飞升一事了。毕竟者长秋草,上天入地四海八荒之内,仅仅只有那么几株。   如果让那些修仙者知道凤九小殿下每百年一粒长秋丹,怕是会因此杀红了眼吧。这番想着,司命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东华帝君声音悠悠的飘了过来:“若是他们知道凤九体内有87颗长秋丹,本君会第一个找你。”   司命讪讪笑道:“呵呵呵,帝君真是说笑了,我看时辰也不早了,不如小仙下去准备一下,明日再同帝君前往青丘罢。”   东华蹲下身,抚摸着长秋草的叶子,面上看不清表情,“我不去,你替我把这个交给她。过几日,她便要袭承青丘女帝之位了,就说是贺礼罢。”语毕手中化出一柄短剑。司命接过一看,诧异道:“这……帝君,这莫不是苍何?”   东华嗯了一声,不再说话,站起身径直走向寝殿,留司命一个人在花园里捧着那把缩小了5倍的苍何惊奇不已。本来还在想着为何帝君会早早醒了过来,原来是为了给小殿下送礼啊。但这苍何是帝君的佩剑,早已认了主,转送给小殿下,它可会老老实实的臣服在小殿下手中,再说了,帝君也知道明日小殿下就要飞升历劫,怎么也不想着去看看她,或者再学那墨渊被雷劈上一劈,明明为小殿下做了那么多事,却不告诉她,甚至她连东华帝君这个人的存在都不知道,到现在为止她还一直以为这些丹药不过是普通的补药,皆是作为九重天太子妃的姑姑赠送的罢了。当然太子妃也是不知道这些丹药有多特殊,知道的只有折颜和墨渊,但折颜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墨渊也从来不过问青丘之事,以至于这许多的许多,只成全了青丘里那只无忧无虑潜心修行的小狐狸,帝君啊帝君,你这又是何苦。这般一想,司命又是叹了口气,天命如此,竟是半点也不饶人。   月已高挂,星云尽数隐去,此刻的东华正躺在一方小塌上,手里握着一个许小的挂件,他端至面前细细看着,正是一条赤红的狐狸尾巴,食指挂着环扣,大拇指轻轻抚着尾巴,想起那些年,她时而轻轻伏在他身旁,时而跳进他怀中,搔着头,讨他抚摸,讨他欢喜。她只是以为她乖巧地待在他身边,便能得到他的喜爱,却不知她的存在,抚慰了他数十万年沉寂得近乎死去的心,以至于这漫长的近万年的沉睡里,梦到的全是和她的点点滴滴,太晨宫里的逗趣,若水河畔,凡尘的那两年,成了他全部的梦境。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凤九三万岁这个梗,楼主是很不赞同剧版凤九7万多岁了,比夜华还大的年纪竟然还没有飞升上仙,为了给白浅造个误闯大紫明宫的梗,生生让她提前4万年出生,太过分了,编剧这个破绽太大,所以沿用枕上书的剧情,让凤九恢复三万岁的身份。 ☆、第五章   中秋刚过,青丘子民们还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狐狸洞外站着的几个人却是有些心续不宁,迷谷哭丧着一张脸,吞吞吐吐的说着:“我也不是故意隐瞒几位上神,实在是我也不知道小殿下怎么就突然要历劫了。”白奕听闻抖了抖袖子,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说说你,天天在这狐狸洞中伺候小九,怎么连她这些年长了多少功力都不知道?若不是折颜三日前偶然用追魂术查探了一下,我还不知道她就要飞升了!”   白真倒是没有白奕那么急躁,他只是略挑了挑眉毛,看了看那个站在一边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折颜上神,折颜被他好事的眼神看不下去了,咳了一下说道:“白奕你也不用怪迷谷,小九这些年一直闭关不出,这炎华洞的结界又是我布下的,迷谷见不着她也很正常,如果不是迷谷跑到桃林里告诉我们小九已经半月没有动过洞口的吃食,我还不知道原来她已经在蓄力渡劫了。”   白奕还是蹙着眉头,面色担忧不已:“她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修好了元神,这才过了几年啊能有多少修为,便要渡劫了,她怎么承受的住。不行不行我还是要进去看看她。”   白真伸手拉住了匆匆要走的白奕,“她现在正在蓄力的紧要关头,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她,静观其变吧,历劫时辰一到,便将洞口封住,我们三人每人挨它一道天雷罢了。”   迷谷听闻,便也举着手急急道:“我也可以的,是我没有照顾好小殿下,让我来替小殿下历劫吧!我不怕疼的!”   白真睨了一眼迷谷自告奋勇的表情,打趣道:“嗯,也可以,这样我们晚上烤些山鸡野兔的就不用烧火拾柴了,现烧的篝火就有一个!呵呵,不错啊迷谷,今晚就靠你了。”   迷谷咽了下口水,正想着要硬着头皮上,还是找个既不强出头又能替小殿下挡了劫的法子,便看到洞口出现一个曼妙的红衣身影,朝着洞前四人歪了下头,笑盈盈的说道:“我才不要你们帮呢,作为青丘帝姬,东荒女君,不就是三道天雷么,我要自己受!阿爹,您过去不是常对女儿说,作为一荒之主要自强不息,进德修业,方有成事之能,保合太和么?”   白奕虽面色稍缓,还浮现了些许欣慰之色,但心底还是有些担心的,自己就这唯一一个女儿,这历劫对于任何要飞升的神仙来说都是大险大难,正待他要开口驳回,便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几人齐齐回过身来,凤九挑了下柳眉,喜不自胜的跑向那人,开心的笑道:“司命,你来看我啦?给我带了多少戏本子?”   司命朝三位上神一一揖手拜过,“折颜上神,白奕上神,白真上神,凤九殿下,小仙此番来是奉东华帝君之命前来给小殿下送礼的。”   那三位上神纷纷相视了一眼,没有说话,倒是凤九好奇的问道:“东华帝君?他给我送什么礼啊?又为什么给我送礼啊?”   司命双手一拢,化出一把短剑,回道:“帝君得知殿下不日将袭承东荒女君之位,特命小仙将此剑赠予殿下,愿天族与青丘世代交好,福泽万民。”   凤九双手接过短剑,朝司命服了服,笑道:“劳烦司命替我谢过帝君了”,又把玩了片刻手中的短剑,剑柄末端精致地镶着一颗八角形状的玄晶石,这晶石通黑如墨,中心却晶莹剔透,好像还流淌着什么液体,在月华下流光溢彩,一瞧便知绝非凡品。“这短剑可有名字么?”   司命笑道:“这把剑名曰苍何,昔日里曾随着帝君征战四海,护八荒太平。如今帝君已经禅位许久,自是不再需要它的庇护,便将它赠予小殿下,待小殿下飞升上神之后,此剑便可化出三千种变化,这些小仙也只是在典籍上见过,如若有朝一日小殿下能使出苍何剑真正的威力,可千万别忘了通知小仙前来观摩一番。”   凤九听闻,只道果真是把好剑,却不见身后三人纷纷变了神情,见过苍何剑威力的这世上怕是只剩下折颜,墨渊,白止还有灵宝天尊几位尊始了,就连现任天君都不曾见过苍何剑指八方,四海臣服的景象。白真和白奕二人皆是自小听闻苍何剑挽千里霜,倾城一夜雪茫茫的传说,不由得多瞧了几眼,想着待司命走后要好好拿过来观摩几番才行。   司命既已完成帝君的吩咐,便要拜过几位回九重天复命,却突然看到此时天空黑云密布,电闪雷鸣。他忙瞧着凤九,暗道不好,难道小殿下此刻就要历劫了?帝君啊帝君,你当真不来了?   凤九明眸一转,咬了咬牙,一个转身便躲过了白奕的定身术,又隐了身形闪开白真抓过来的手,消失在众人眼前,下一瞬间她便出现在炎华山顶。白奕怒道:“胡闹!”   几人正欲追上她,却见此刻好巧不巧的一道天雷轰然而下,生生劈在红衣女子的身上。几人都是耳清目明的神仙,放眼望去只见凤九脸色有些苍白,皱着眉头,身子颤了颤,双手紧紧抓着苍何。一个呼吸间,又是一道天雷劈下,似乎比刚才那道厉害了些,凤九被震得狠狠咬住了下唇,却没有想象中的剧痛,是还能忍受的疼,只觉得全身被电得麻麻的,想着再忍忍就好了,只剩下一道了,要坚持住。她倔强的抬起头,想以一个青丘女君的姿态接下即将到来的第三道天雷,这一眼看去,只见那劈天盖地而下的天雷又比刚才那道大了许多,凤九突然怕的忙闭上了眼睛,想着完了完了,会不会真要被劈死吧。却没看到天雷临身的一刻,苍何剑发出了微微的白光,只是那白光相较于天雷实在算不上多亮眼。   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见周身被一阵柔光包围着,无数细小的微光从四面八方钻进她的身体中。欸?她这是飞升成功了?揉了揉脸,不痛欸,再低头一看,手脚都还是健全的。她还想着要不要检查一下尾巴时,司命,白奕等人便已飞到她身边,她一把搂住白奕的胳膊叫到:“阿爹,你看你看,我现在是不是成了上仙了?”折颜摸着她的脑袋笑道:“是啊是啊,小九成了上仙了。”司命揖过手,也是替她高兴:“恭喜小殿下飞升上仙,从此便是真正的位列仙班了!”白真抬起手刮过她的鼻头松了口气:“嗯,我们小九长大了。”   凤九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揽过白真和司命的胳膊一边绕圈一边开心的笑着,笑声似要传遍四海八荒一般:“哈哈哈,我真是太开心了,凤九再也不是小狐狸了!我是上仙了!我是上仙了!”   她自是没瞧到第三道天雷毁天灭地般的向她劈来时,那团将她护住的白光,但司命等人确瞧见了,那是苍何发出的光,那道天雷劈的是她,却又不是她。那一刻,太晨宫里,东华坐在小塌上,按着胸口吐出了一口血,皱着眉咳了两声,眼底却浮现出些许笑意,勾起了嘴角。 ☆、第六章   东海之外,大荒之中,青丘国境,已经数十万年没有那么热闹过了,这日,是青丘白凤九,袭承东荒女帝之位的日子。   艳阳高照,碧空如洗,青翠遍野的苍山连绵不绝,抬眼望去可见一峰独立,仙雾迷蒙,统领诸山,名曰堂亭,乃五荒的圣山。圣山下奇石古木环绕着一道玉石台阶,直通山顶圣台。环绕着圣山周围的七峰六谷搭建的观礼台上早已里三层外三层的挤满了人,不仅有青丘子民,更多的是听了消息从四海八荒赶过来观礼的仙使们,想要见识一下这位仅四万年岁便飞升上仙的,青丘最年轻的女君,亦是将来的五荒之帝。   观礼台上早已没了空位,就连站立的地方也所剩无几,除却在堂亭山的东边,有一座飘在虚空中的云台空着,正好此时从天边飘来几朵云彩,一晃而过,云台上出现了几个人影,一个穿着白衣容颜绝色的女子挽着玄衣男子的右手,还牵着一个小仙童站在正中,左右依次站着穿着丹红长袍,白色长袍,淡青色长衫的三位仙友。见那几位人影一出,观礼台上的仙使们齐齐站起,朝云台处揖手做服,待人影消失后方才就坐。   云台正下方,离圣台最近的一方观礼台内,有几个从五荒外来的仙使和新修的仙使正交头探脑的打听着那几人的称号,便听的一个穿着湛蓝长衫的仙使笑道:“由左向右分别是折颜上神,白真上神,天宫的小天孙白辰,太子妃白浅上神,太子夜华,连宋三殿下。”几人听闻恍然大悟,难怪众仙们见了那几位都要揖手做礼了,正待几位要询问蓝衣仙使称号时,便见天边又飘来一朵五色祥云,也不露面便消失在云台之中,“那二位是五荒之帝白止帝君及夫人。”几人连忙揖手谢过:“多谢仙友提点,敢问仙友称号?”那人回礼笑道:“小仙乃东华帝君座下司命星君。”又抬过右手示意坐在旁边咳着瓜子一脸无聊的白衣仙使道:“这位是成玉元君。”   成玉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也不管那几个还想多聊两句的仙友们,一把拉下司命让他坐在一侧,低声问道:“帝君今日当真不来?”“嗯,不来。”成玉翻白眼的冲动还是没忍住,声音也提高了两分:“都已经从佛祖那里回来了,也不晓得来看一下凤九,真是个石头化作的神仙!”司命干咳了几声,看周围的人也没注意这边,又听到成玉的声音高了三分:“今日可是凤九袭承女帝之位的大日子哎!整个青丘最大的盛世,比九尾狐一族的成亲礼还要重大,他竟然不来!”司命拽了拽她的袖子,又咳了几下,成玉叹了口气,也不再拔高音量了:“你给凤九准备礼物了么?”   司命笑道:“这是当然,小殿下与我也算是多年好友了,我自是为她准备了她最喜欢看的戏本子,那些可是我的珍藏了数十万年的孤品。怎么样,这个礼物还不错吧?”   成玉已经不记得她今日是第几次翻白眼了:“司命,你还能再老土一点么?送戏本子,也亏你想得出来,你怎么就不学学你写的那些戏本子里公子哥给小娘子送胭脂、玉珏、宝剑之类的!”   司命摇摇头笑道:“胭脂玉珏之类的,小殿下是不缺的,宝剑嘛,她已经有了一把神剑之祖了!”   成玉听他这么一说,自然瞧出了这其中的八卦味,凑了过去挑着眉头嘿嘿笑道:“神剑之祖?该不会是帝君给她造了什么神兵利器?赶紧的,同我说说。”   司命还想继续吊着她的好奇心,正要开口,便听到几声仙鹤长鸣,原本热闹非凡的堂亭山,刹那间变得静悄悄的,众人抬首望去,只见二十只仙鹤绕圣台三圈后,便朝西边远去,一只通体红蓝相间的,如焰似火的毕方鸟绕山体而飞旋而上,又在圣台上盘旋了片刻后飞至云台中,立在云台左侧位置啄着羽毛。   日光穿过仙云,将堂亭山万物笼在一派金光之中,显此山的瑞气千条仙气腾腾。几声乐声响起,云蒸霞蔚的礼台上蓦然现出一个人影,正是今日主祭白奕上神,他一身深蓝华服,双手端着一卷玄色的礼典,站在礼台正中,面朝圣台入口。众仙纷纷站起身来,伸长了脖子看向那条通往圣台的玉石台阶。笔直的台阶如一道利刃出鞘的银光,劈开了一直迷蒙环绕在堂亭山的仙云,整座山峰清晰可见,一位身着红衣的少女缓步而上,罗衣飘飘,轻裾随风,肤光胜雪,双目好似一泓清泉,额间一朵鲜红的凤尾花,微微勾起的嘴角,谪仙般的面容。是了,这便是传说中的四海八荒第二绝色的东荒女帝,白凤九。她此方刚过四万岁,还没完全长开的容颜便已是如此绝色,再过个十万余年,第一绝色是她也算情理之中的。   来观礼的都是修了大半生的神仙,自然是不会被美色所迷,但这绝色佳人就在眼前,也是赞叹不已,修为较低的那些个小仙早已是神思微乱,红着脸看着凤九小帝姬走完了面前的一段台阶。   凤九生性胆大,在千万子民和众仙的注视中走完这一段路,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好紧张的,她未施脂粉的小脸之所以露出些许红意,只是因自己要正式接任女帝之位有些激动罢了。她双眸清澈明亮地看着阿爹手上的礼典,步至白奕上神身前,单膝跪下,双手呈举托之势,微微垂着头。白奕上神的声音高亢敞亮:“乾道变化,天喻昭昭,狐帝之孙白氏凤九帝姬,厚德载物,贤其秀也,袭东荒女帝之位,武德永固,佑我东荒。”   红衣的帝姬接过礼典,面色肃穆,直起身高举双臂,将礼典稳稳托于前额,缓缓转过身,青丘子民、东荒诸仙齐齐拜倒,一时祝声震天:“恭贺帝姬继东荒女帝之位,八方臣服,万民归心,武德永固,佑我东荒。”颂词之声响遍琼山瑞林,久久不绝。   太晨宫内,东华帝君站在镜子前,看着镜面中女子明朗的笑容,不由得伸出手碰了碰。凤九突然觉得鼻头被人刮了一般,诧异的看了看四周,除了白奕并没有其他人啊,她皱起鼻子,打了个喷嚏。东华帝君看着镜子里她这般动作,挑起眉头笑了笑,衣袖拂过镜面,画面消失。东华转过身,接过飞入殿中一只仙鹤嘴里叼着的信筒,打开一看,蹙起眉沉声道:“流破山……十六万年了,终于压不住了么。”    ☆、第七章   凤九自从当了东荒女帝,这送上门的拜帖真是络绎不绝,大概是她性子活泼,不似原先姑姑那般冷淡,又因为白奕上神一万年前便在西海四处发放榜文招女婿,以至于这四海八荒的青年才俊接踵而至,每天青丘接待的访客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位,白奕上神为此还特地辟了处洞府,比姑姑那狐狸洞足足大了三倍,专门拿来招待客人。这下子可把迷谷忙的是晕头转向,凤九也是被弄的郁闷不堪。   好不容易送走了最后一位来恭贺的仙使,迷谷便听到“咚”的一声,转身一看,凤九直挺着双臂,趴在了案台上,迷谷走过去一看,凤九把脸转了过来,额头上肿了好大的一个包,她欲哭无泪的说道:“迷谷……我累的手都抬不起来了……你帮我揉揉吧……”   迷谷赶紧去找冰块给她敷上,一脸愁容,“君上,蘑菇集一连都送了大半月的茶叶了,刚刚容竹仙子说任上已经没有茶叶了,要四个月才有新茶,这可怎么办啊。”   凤九双目无神,气息柔弱,“本以为飞升上仙,接了帝位,就可以无事一身轻天南地北的到处玩,可是我现在却累得连这狐狸洞都出不去。”   迷谷一边整理仙使们送来的拜帖和礼物,一边说道:“也不知道为什么白奕上神老想着要把君上嫁出去,这么多的帖子,估计君上这个月都出不了狐狸洞了。”   凤九看着那些摞起来都快有她一半高了的拜帖,顿时灰心丧气,“迷谷,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爹心甘情愿的放我出去?”   迷谷歪着头想了片刻,“倒是有一个办法,不过君上估计也不会喜欢。”   “嗯?什么办法?”   迷谷指了指天上,“君上既然已经接了帝位,就可以去天宫议事了呀,姑姑以前嫌麻烦,都只是让仙使带话,这九重天不比青丘自在,君上要是去了凌霄殿,只怕会浑身不自在。”   凤九眼睛一亮,好像又恢复了力气般一蹦而起,“对啊!我可以去天宫议事,只要多在凌霄殿出现几次,以后想要出去不就简单的多了?这样又可以正正当当的闭门谢客,还可以堵住阿爹的嘴巴,太棒了!我明天就去天宫!”   次日清晨,南天门便迎来了一位年轻漂亮的青丘女君,司命在凌霄道上看到她的时候差点惊掉了下巴,正想走过去问候一下,就看她一转身就踏进了凌霄殿,他转头看了看身边的紫衣神君,只见他一脸诧异。   凤九觉得自己来的时辰刚好,这凌霄殿外聚集的人不算多但也不少,看样子议事的时间也快到了,她刚一踏进殿门,想着找个角落一点的地方站着就好,没想到连宋三殿下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到了她,两人一对视,凤九还没来得及打个不要吱声的手势,便见他亮着嗓子边叫唤边走向她,“这不是东荒女帝吗?”   凤九脚下滑了一下差点摔倒,讪讪地扯了扯裙带,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朝着面前这人嘟囔道:“就你眼尖,就你嗓门大,就你好管闲事!”   连宋用蒲扇遮了遮下巴,乐呵呵地笑道:“这十万余年过去了,东荒女帝终于肯出现在这凌霄殿上议事了啊,看来这一任的女君还是很上进,很懂得关爱子民的,得此女君真是天佑东荒呀,众仙家觉得是也不是?”   凤九看着原本背着她的人全都围了过来,又是赞赏又是行礼道贺的,她只能硬着头皮,咽下口水边回礼边笑道:“哪里哪里,这是本君应该做的,是三殿下谬赞了,本君初来乍到,不懂的地方还得请众仙多担待才是。”   突然背后一阵轻风吹过,凤九看到眼前众人神色肃穆的纷纷站到两边揖着手,留出了她面前的一条道。她还在心里想着,不会吧,东荒女帝的面子这么大?这是让我先走的意思?正要抬步,眼角便看到一位紫衣银发的神君从她边上走了过去,他的袖口碰到了她的手背,飞扬的银发拂过她的脸,痒痒的。凤九还不知道他是怎么就突然出现在大家眼前,只觉得一阵风吹过,一回神,他的人已经站在了殿堂上方的阶梯中央,他在跨过殿堂门之前停住了脚步,微微侧过头,眼角好似看了她一眼,便又回过头消失在凤九的视线中。   凤九看着原本立在两侧的人群纷纷进入大殿,正要抬步跟上去,便觉得右侧的肩膀被怕了一下,她回头一看,连宋狡猾的笑着问她:“知道那人是谁不?”   凤九摇摇头,看到司命走到她面前,打了个眼神给连宋,笑着说:“那位便是曾经的天地共主,东华帝君。小殿下,哦不,小仙应该唤殿下一声女君了,女君第一次来凌霄殿,就站在三殿下身边吧,看殿下怎么做你跟着做就是了,今日就当走个过场,能不说话就不说。”   凤九点点头,便老老实实地跟着司命二人走入殿堂。她靠着西面站在连宋左侧,一抬头便看到那位传说中的东华帝君,他面容俊美,一头银发如同月华般,一身紫衣,箕踞在东面的一方玉石宝座上,左手放在曲起的腿上,甚是洒脱,只不过他一双眼直盯着西南角,好似那边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凤九伸长脖子看了看,什么也没有。微微一走神,天君便已就坐,凤九连忙跟着众仙左右行礼道:“帝君,天君。”她本以为行个女子服就好了,却被连宋捅了一下胳膊肘,示意她行君臣礼,她才连忙双手抬起随着连宋一起做了,差一点手忙脚乱,幸好被她强行稳住了。心里暗道:“嗯,白凤九你好样的,没给青丘丢脸。”脸色扯出一丝得意的笑。当然她的这些小动作自然是没有瞒过虽然没有在看她,但神思依旧放在她身上的东华帝君,这不,他嘴边也挂起了旁人无法察觉的笑意。   一场议事说的她脑袋发晕,思绪早就飘到了凌霄殿外,思索着待会要去洗梧宫跟姑姑讨些吃的,还要逗逗团子小表弟,再去成玉那里听戏,哎呀好忙啊,她有好多事情要做。这些飘散的思绪直到东海水君的一句话才收了回来,她望过去,见那东海水君一张一合的嘴巴里吐出几句话:“东海就邻着东荒大泽,如若流破山结界一破,不仅会危害东海,只怕还会牵连到东荒大泽的万千生灵啊。现在结界已经出现了裂痕,臣担心,东海的仙泽再也压不住那夔兽了。” ☆、第八章   东海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凤九自是不会理,但东荒的事却是她这个东荒女帝必须要管上一管的。一听到东荒也会被牵连其中,她完全忘了司命提醒过她的那番话,开口便问:“什么夔兽呀?我怎么没听过?”   东海水君转过身来,朝她回道:“女君没有听过夔兽也是正常的,在我东海之内有一方流坡山,入海七千里。在三十多万年前,于混沌中生出一兽,就是那夔兽,当年混沌初开,那夔兽汲取了天光、风暴和雷电,一出现,就是满天雷电,生生劈死了四海八荒万千生灵,父神与十一位远古战神追了它两万年,却被它逃入海里,却不想那夔兽在海中虽造不出雷电,却唤的一手暴风,为祸四海,在海里一躲就是四万年,为了逼它现身,父神集合十一位战神之力,使出了裂地之术,在盈盈大海之中造出了一万三千里的山脉,终于把那夔兽逼了出来,因使用裂地之术父神和十一位战神的修为几欲耗尽,故只能将它封印在流破山,后来分出了四海八荒,这流破山便成了我东海的管辖之地。二十多万年前,夔兽趁着父神身归混沌之际险些破开结界逃了出来,又被当时遗下的三位战神合力重新封印住了。十六万年前,三位战神先后离世,是东华帝君花了将近二十万年的修为才稳固封印,却没想过,这些年,流破山的结界因东皇钟的出现而有了裂痕,而且这裂痕比十六万年前更多。但这夔兽却并没有异动,甚是古怪,但臣只怕,它迟早有一天会破印而出。到时候不仅仅是东海之难,也会祸及这四海八荒啊。”   凤九听的心惊胆颤,“那夔兽活了几十万年,现在谁还能压住它?”   连宋用蒲扇拍了下她的胳膊,回道:“你没听到十六万年前是东华帝君一个人把它给封印起来的么?”   凤九看了看坐在玉石宝座上的人,见他仍然盯着空无一物的地方,便回过头对着东海水君说道:“那我今天跟你一起回东海查探一番,虽说我现在法力低微也做不了什么,但是东荒就靠着东海,我想为我的子民出一份力。”   天君略微赞许的看了一眼她,开口便道:“既然如此,那本君就派天宇,天镐领一千将士与你二人一同前往东海吧。”   议事一结束,凤九刚跟着东海水君的步子出了大殿,就被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成玉元君拉了回去,成玉敲了她一记脑袋说道:“姑奶奶,你是太闲了是不是,非得要淌这道浑水?”   凤九揉了揉被她敲的地方,“我昨天撞得包还没消呢,你又把它弄起来了!再说了,我只是去看看又不是去打架,天君不是还派了人一起去么?”   成玉抱着手臂笑道:“你今天怎么突然就想着来议事了?还有哦,我听说这段时间青丘的门槛都快被踩坏了,是不是真的?”   凤九唉声叹气道:“我就是快被那些帖子烦死了,才找个借口跑出来的。正好东海水君又给了我一个大好的理由,我可以去东海躲几天,这样我爹就不会总催着我相这个相那个的了。”   肩膀又被敲了一下,回头一看,连宋笑嘻嘻的说道:“我还说呢,这青丘女君怎么就想着体察民情了,原来,是为了躲桃花啊!”   凤九看着那两人一唱一和的,也不想和他们继续扯嘴皮子了,忙道:“东海水君都快走远了,我要跟上去了,下次再来找你们玩啊!”一会功夫,便跑远了。   南天门前,凤九正要和东海水君一同出去,便看到不远处走来一个紫衣神君,他慢慢的走到她身侧稍前一些的地方停住,却不看她,悠悠地说道:“走吧。”   东海水君问道:“帝君这是?”   东华微微侧着头,语气淡淡,“不是要去东海?”   东海水君喜不自胜,还没来得及说话,凤九就问道:“帝君是要去东海?”   东华还是原先一副表情,“本帝君不能去东海?”   凤九又问:“帝君为什么要去东海?”   东华终于转过身,有些好笑的问她:“那你为什么要去东海?”   凤九呆了片刻,眨眨眼说道:“自然是去查探流破山呀。”   东华嗯了一声,勾起嘴角,“十六万年前,是我亲手封印了夔兽,所以你说,我该不该去?”   凤九还是一脸呆萌的表情,“该去的。”   东华挑眉,转过身抬脚就走,“那就走吧。”   东海水君连忙跟上,“女君请吧。”   凤九眼睛一亮,边走边想着,帝君要去流破山封印夔兽了,帝君这么高冷俊美的样子,不知道动起武来,会不会也这样高冷,她竟然能亲眼看到曾经的天地共主,拔剑杀怪的样子,这一趟天宫来的太值了!回去写成戏本子,肯定场场爆满! ☆、第九章   东海水晶宫,一座用茶绿色水晶雕琢而成的宫殿,满殿尽是珊瑚琉璃瓦,照的整座宫殿璀璨通亮。凤九第一次看到水晶雕琢的宫殿,不由得玩心大起,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东海水君在前面带着路,时不时还要停下来等等她,他瞧了东华帝君几次,看他也没有什么不耐烦,依旧一脸冷淡无波的表情,不由得松下一口气,待凤九跟上后,就听她说道:“水君,我们青丘莲波池底也有好多好大的夜明珠,但跟你们这的珠子比起来,可小了许多!”   东海水君笑道:“我们东海里别的没有,就这夜明珠最多,女君要是喜欢,明日我命人去海底给你捞上几颗十万年以上的夜明珠,那光华,只需要一颗便可以亮遍整个厅堂。”   凤九听闻要下海捞珠子,更是喜上眉梢,“如此甚好,只可惜我们九尾狐族天生怕水,不然我还想亲自下去呢!凤九在此谢过水君啦!”   东海水君满脸笑容的继续带路,还吩咐了两个宫娥将东西两殿的厢房整理出来,让宫娥领着凤九去了西殿,说是西殿的花园里种满了洛樱花,当年白浅上神来龙宫赴宴时,正是在西殿花园里与夜华父子重逢的。   东海水君正要亲自领着东华帝君去东殿,便听到他淡淡地开口道:“西殿只有一处厢房?”   东海水君回道:“西殿有两处厢房,虽说景致不错,但装饰的朴素了些,怕帝君住不习惯。”   东华帝君头也不回的向西面走去,“既然如此,带路吧。”   东海水君赶紧跟了上去,还匆匆忙忙的吩咐宫娥把东殿的蓝脂古玉茶具换到西殿。“天宇和天镐两位将使也快到了,夜宴的时候臣再请帝君与女君至大殿用膳可好?”   东华帝君依旧平淡的没有任何表情,“把膳食送到本帝君的居处。”   待东华帝君进了西殿,便看到蹲在花园里的凤九背对着他,摆弄着种在沙地里的珊瑚草,东海水君刚要告退,清冷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两副碗筷。”东海水君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青丘女君,连忙告退,边走边想着,难道一万年前若水河畔的传闻是真的?看来帝君这次来东海,不仅是为了加固结界这么简单。思及此处,他连忙叫来一个宫娥,“吩咐下去,没有帝君的召唤,任何人不得靠近西殿半步。对了,把六万年前天君赏赐的曲风酿给帝君送去,还有,老夫人房里那把凤恓古琴,给女君送去。”东海水君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他既然猜到了一些,便做个顺手人情,若是如他所想的那般,日后帝君也会给他一些好脸色看,若只是他想多了,能博得青丘女君一笑他也是乐意的,毕竟这位年仅四万岁的女君,将来可是要成为五荒之帝的。   凤九觉得这珊瑚草甚是好玩,没有碰它前它还会随风摆动,像杨柳一般,但一被触碰,就变得跟石头一样硬邦邦的,凤九喜欢极了刚碰到它时的触感,像绒毛又似棉絮,总抓不住那感觉,因而玩了好一会儿,才意犹未尽的说道:“不让我碰,我就把你摘回青丘,让你天天变石头!”   听到身后一声轻笑,她回过头,东华帝君正坐在她身后,珊瑚石桌上摆放着一套蓝脂玉的茶具,中间还有一个银盘,上面放满了水果。那位紫衣神君勾起的嘴边正端着一杯清茶,水墨般的剑眉微微扬起,玩味般地盯着她。   凤九连忙站了起来,将两只沾满了沙硕的手藏到身后,疑惑道:“帝君,你怎么会在这?”   东华看了一眼她藏起来的手,“怎么?我不能在这?”   凤九向前走了几步,目光一下子被桌上的蓝色茶具吸引住,好渴啊,“水君不是说,帝君住在东殿的么?”   这小狐狸,东华放下茶杯,又从茶具里拿出一个新的,给她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的桌上。凤九这才想着要找水洗手,便看到东华捏了个决,她的手就变得干干净净了。凤九渴的不行,连忙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又自己倒了两杯喝下,被烫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但还是觉得渴,只是奇怪为什么第一杯茶并没有那么烫。   “这珊瑚草本是长在海底的,移植到地上,根茎便会直直向地底延伸,直至碰到水源才会停止。而这露在地表的枝叶,会想方设法的吸收一切水汽,你看它长的羸弱,便想着触碰它,但经过你的触碰,它就化作石头,其实是在吸收你体内的水汽,你觉得渴,是正常的。”东华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笑道:“拿回青丘,只怕你那莲波池养不起它。”   凤九瞠目结舌,“帝君,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东华看了她一眼,又睨了一眼石凳,示意她坐下,“是你太笨了。”   凤九被刚入口的茶呛了一下,这次她的眼泪真的蹦出来了,又是拍胸又是擦眼的,小脸呛的通红,“咳……咳……帝君,你怎么能仗着你比我大,就欺负我呀!”   东华好笑的看着她气的耳根都有些微红了,只觉得心底暖暖的,这样的凤九,这样可爱的小狐狸,真想把她抱过来,好好的揉一揉,捏一捏。“本帝君做天地共主的时候,你爷爷甚至还没有成亲。”   凤九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看他在这么说的时候微微侧着头,左脸耳鬓上的发丝挂在桌面上,她探过身子靠近了他一些,拾起他的一缕银发问道:“帝君,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这银发,是天生的么?为什么和我在折颜画卷上看的不一样?”   东华看她扯着他头发的样子,不由得想起了她断尾的那一夜,也是这样扯着他的头发,对他撒着娇,说着要他还她的话。凤九看他突然不说话,才惊得赶紧松开手,她在干什么?这可是东华帝君,曾经的天地共主,九重天最尊贵的神祗,她怎么能这么胆大妄为!正想着要说什么话才能让安抚他即将到来的怒气,便看到他轻轻开口说道:“天生的。”   凤九咽了咽口水,看他好像没有生气的样子,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这才想起第一个问题,“帝君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东华挑捡了一颗提子吃下,“东殿走火了。”   凤九“啊?”的一声连忙站起身来往东边看去,“并没有火光啊。”   东华又继续拨弄着提子,“已经灭了,但是住不了人。你说折颜的画像上,我的头发是什么颜色的?”   凤九尴尬地笑了笑,往后退了两步,“那个,帝君,我头有点晕,就先回房了。”语毕,就一阵风似的跑开了,东华看着她的背影挑了挑眉,看来这青丘的秘密,可不止墨渊一件。 ☆、第十章   凤九本想着回厢房休息,又突然想起东海龙宫就邻着十里桃林,不如趁此机会去找四叔和折颜玩玩,随即她便出了西殿,不想在门口碰到了东海水君的妹妹,缪清公主,她朝凤九行了个礼,凤九想起成玉曾告诉过她,这缪清公主当年在天宫对她姐夫下了药,妄想着取代太子妃的位置,心下对她没什么好感,便朝她点了点头从她身边走过,才没走多远,就听到她身边的宫娥低声问道:“二公主,那位便是现在的青丘女君,白浅上神的侄女么?”   凤九想着没什么好理会的,并未停止脚步,便又听到一句话,“青丘女君都好大的架子,那白浅上神当年便仗着自己是青丘女君将公主赶了出来,现在她的侄女还霸占了整个西殿,不让公主向东华帝君请安,也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   九尾狐族天生听觉灵敏,凤九的爹爹白奕上神更是修得一双顺风耳,在凤九还是小童的时候,担心她修为太低被妖物偷袭,便将这门法术教给了她,现下她这顺风耳是练得炉火纯青,只要不是故意用法术遮挡,半里内再低的低语她都能听得到。本想着这缪清公主再怎么说也是水君的妹妹,又是这东海龙宫的半个主人,她身为青丘女君,若和她计较这些背后嚼人舌根的话,就显得她太小气了,便还是头也不回的向前走着,却又听到几句话,“九尾狐族都善使妖媚之术,说不定,她是想趁机和东华帝君单独相处,这普天之下谁人不知,太晨宫内后宫空置,这东华帝君又是曾经的天地共主,身份可是比天君还要尊贵,若是能得到他的垂青,这九重天不就都在她的手心里了?”   凤九听到这气愤不已,且不说她青丘女君的身份就不是她们能议论的,再者,她今天才第一次遇到东华帝君,怎么会存着这些龌龊心思,一转身就大步走到缪清公主的面前,那两个站在公主身后嚼舌根的宫娥看她去而复返,都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低着头不敢看她。凤九冷眼看着那两个宫娥,对着缪清公主语气冰冷,“这东海龙宫真是□□的一手好奴婢啊。”   缪清公主沉着一张脸,她身后两个宫娥连忙跪下大气都不敢出,缪清公主没想到她听力这么好,被她抓到把柄必定会让自己难堪,只能摆低了姿态,:“是缪清管教不严,她二人也是刚来的,不太清楚龙宫的规矩,惹怒了女君,但不知者无罪,还请女君看在她们是初犯,将她二人交由缪清处置,女君身份尊贵,又心胸宽广,自是不会与这些奴婢计较的,不是么?”   她巧舌如簧,这番话一说出,便让凤九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如若凤九还要计较就显得她气量太小了,传出去会让人觉得她仗着自己青丘女君的身份,故意刁难两个奴婢,但凤九要是不计较,就等于默认了她们说的那些话,让人觉得她对东华帝君藏着私心。凤九虽说已经成了一荒之主,但必竟没有缪清公主成熟,那些转了七八个弯的心思她也是没有的,而缪清公主自从在洗梧宫内栽了一脚,便将这些权衡利益的手段学了个透,为的就是不再摔倒在同一个地方,这凤九在她面前,只是个顶着女君帽子的小孩罢了,三言两语就能让她败下阵来。她自认以凤九的智商,是再也挑不出刺寻她麻烦了,但她却高估了凤九的情商。   凤九长这么大,虽然在家中一向处于放养的状态,但从小到大,谁见了她不是尊称一声小殿下的,便是她那最严苛的爹爹,也是看她实在太皮了才动动鞭子打两下,等她疼哭了又耗费修为给她疗伤,她生平不会欺负别人,但也不会让自己受欺负。这不,她瞪着一双澄澈的星眸,声音也高了几分,指着两个跪着的奴婢,气的脸都红了,“你是想说,我故意刁难她们了是不是?”   缪清公主没想到她这么受不得激,又觉得她当着几个宫娥的面这般发怒,实在是丢了青丘女君的脸面,便将自己的姿态摆得更低,“女君息怒,缪清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念及她二人初来乍到,冲犯了女君,未了避免女君被旁人误解,不把东海龙宫的规矩放在眼里,便想着待我将她二人领下去惩罚一番,就会登门致歉,给女君一个交代了。缪清从来不会觉得女君是在故意刁难她们,若是女君觉得缪清做错了,也将缪清一块责罚了吧。”话还没说完,她便直着腰慢慢跪在了凤九面前。   凤九被她这一套说辞弄的是气炸了,她只觉得脑袋上都在冒着烟,若是有一只小鸟飞过,定会被烤熟了不可。她从来没有和谁争辩过,又觉得缪清这番话把她生生逼到了悬崖边上,一个不小心就会摔得粉身碎骨,但却不甘心被她这样名正言顺的冤枉自己,又想不出什么话才能把她自己从这泥淖中救出来,只能指着她,小脸涨的通红,“你……你……”   “怎么了?”一道清冷的声音悠悠传了过来,凤九抬头一看,见东华帝君站在西殿门口,显然是刚刚从里面出来,凤九瞬间觉得自己更委屈了,任何人突然看到她指着跪着的几个人一脸怒气的样子,都会觉得是她在仗势欺人吧。这么一想,她又气又委屈的,眼底泛着红,话也说不好,“她……她们……”   东华帝君睨了一眼跪着的缪清公主,见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脸上写着委屈和难过,他又看了一眼凤九微微发红的双眼,便朝她走了过去,拉过她一直举着的手向外走去,声音冷淡至极,轻飘飘的传了过来,“她们喜欢跪着,那跪着便是了,本帝君听说这十里桃林风景独好,但不识路,你带我去逛逛罢,这一来一回的,怎的也要三个时辰罢。”   缪清惨白着一张脸,紧紧咬着下唇,气的脸都有些变形,她身后的宫娥怯怯地抬起头看着已经走远的两人,颤声问道:“二公主……您怎么还跪着?”   缪清咬着牙瞪着那两人的背影,双眼透着恨,“你没听到么?帝君虽然没有明着说,但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我要跪在这里三个时辰,他一句话都没问我,就跟着那白凤九走了!”   天宇和天镐两位将使一来到龙宫,便要来西殿询问帝君的指示,没想到刚跟着水君从正殿走出来,便看到东华帝君牵着青丘女君的手出了龙宫,他二人面面相觑了一番,转眼就看到东海水君一脸笑容地朝他二人说道:“不如二位将使先与本君参看一下流破山的地形图,这样也好等帝君回来了再做打算。”两人点头称是,便随着东海水君去了书房。   而那被东海水君明令了不准打扰的西殿外,静悄悄地跪着三个惨白着脸的人。日光撒在璀璨的水晶宫上,琉璃如幻,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第十一章   凤九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东华帝君拽着出了龙宫,一路上她怎么挣脱都挣脱不开,上了岸她便急匆匆地叫了一声:“快松开,我疼。”   东华松了手劲,见她一把甩开,揉着手腕一脸气愤,“帝君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教训那缪清!”   东华挑着眉,盯着她气的通红的脸,微微勾着嘴角道:“知道生气,看来不是很疼啊。”转过身便往十里桃林的方向走去。   凤九瞧他竟然不回答她的问题,一想到或许他是不想让自己惩罚缪清,便更是生气地小跑两步跟了上去,“你是不是怕我欺负缪清才把我拽出来的!她跟你什么关系啊你这么关照她!就见不得我说她两句?”   东华停住脚步,她便猛地撞了上来,额头磕在他的背脊上,跟过去一样,总是这般急匆匆的性子,他回过身,看她晃了晃脑袋,不由得笑出了声,“你确定是你在欺负缪清?”   凤九“啊?”的一声愣住了,一脸呆呆的,完全忘了前一刻自己还在生着气。   东华微微叹了口气,忍住想要揉一揉她脑袋的感觉,声音淡淡的,“被欺负了就知道哭鼻子,不晓得打回去么?记着我的话,能动手的千万不要动口,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知道么?你是青丘女君,只有你能欺负别人,不能让别人欺负你。”   凤九微微红着脸,吞吞吐吐地问道:“帝君,你怎么知道是缪清欺负的我?”   东华笑了笑,“你太笨了,欺负别人的事,估计要再过个十万年才能会学。”   凤九只觉得心底暖暖的,刚刚那些让她又委屈又生气的事情就好像通通没有发生过,她看着东华帝君朝着桃林的方向走去,便迈开步伐跟了上去,站在他身后靠右的位置,看着他极致完美的侧脸,低声问道:“帝君不问我,那缪清是怎么欺负我的么?”   东华扯了扯嘴角,“我不问你也会说的。”   凤九瘪了瘪嘴道:“既然什么都让你猜到了,那就算我不说,帝君也会猜到的。所以,我是不会说的!”   东华嘴角的笑容更大了几分,这小狐狸,我看你能憋多久。   折颜正和白真下着棋,一抬头便看见从远处一前一后走来两个人影,一个紫衣,一个粉衣,他愣了一下,心想着是不是看错了,白真见他举着棋半天也不落,便催了他两句,折颜心不在焉的眯着眼继续瞧着那两个人,随手就落了一子。白真一看,立马高兴的笑道:“落子无悔啊!哈哈!折颜,你快去准备欠我的那三壶陈年桃花酿吧!”   折颜依然盯着那两个越来越近的身影,那两人脸上竟然都挂着笑意,心里愈发觉得是幻觉,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真真,你说我是不是老了?我眼前竟然出现了幻影。”   白真头也不抬地玩着棋子,随口便道:“可不是么,你这只活了几十万年的老凤凰也该老了。”   折颜看那两人走到离自己二十步远的地方,便看到那穿着一身粉红长裙的小狐狸朝自己跑了过来,边跑便笑道:“折颜,四叔!我来看你们了!”折颜觉得他竟然还患上了幻听,看来自己是真的老了。正要哀道几句,便看到白真回过身看向那个小狐狸,开心地唤着:“小九?!快过来!”折颜咽下心里刚刚冒出来的伤感,也跟着乐道:“小九,是不是又背着你爹偷偷跑出来了?”   凤九跑到他二人身前,站在棋桌旁笑恬恬地说道:“才没有呢!凤九是去参加了天宫朝会,又有事去东海龙宫几日,这才抽了时间来看你们呀。”   白真和折颜看着跟在她后面走过来的人,忙站了起来,朝那人行了个礼,东华帝君点点头,站在凤九身后并不说话。白真和折颜相视一眼,又看向凤九,便见她侧过身笑着说道:“东华帝君正好也在东海龙宫,说着要看折颜的十里桃林,我便带他一同过来了。”   折颜笑了笑,“我分明看到是帝君将你领过来的,怎么倒成了你的功劳了?”   白真也附和道:“就是,我看啊,肯定是你这小狐狸又迷路了,便求着帝君把你带过来的。”   凤九皱了皱鼻子,嘟着嘴叫到:“胡说,帝君,你快告诉他们实话,明明是我带你过来的。”   东华帝君看了一眼桌上的棋局,“折颜,我们有数万年没有对弈了罢。”   白真拉过还想辩解两句的凤九朝木屋走去,看那二人开始坐下收拾棋局,便朝凤九问道:“你去东海龙宫干什么?为什么东华帝君也在?”   凤九正翻箱倒柜的找茶叶,“我在朝会上听说东海流破山的结界出了点问题,就想着去看看,然后东华帝君说他也去,就跟我们一起去东海龙宫了。”   白真蹙着眉头道:“东海流破山?我小时候曾听爹提起过,说东华帝君在流破山封印了一样东西,是不是跟那有关?”   凤九嗯了一声,开始烧水泡茶,“不是东西,是一只夔兽,听说那夔兽天地初开就有了,活了几十万年,帝君此次就是要去加固封印的。”   白真看了一眼正在对弈的两人,抬手便敲了一下凤九的脑袋,见她“嗷”了一声就抱着脑袋鼓着两颊瞪着他,沉声说道:“你老实告诉四叔,是不是想趁此去流破山看热闹的?我看你就该被你爹绑在狐狸洞里,整天想着乱跑,到处惹事。”   凤九扯着白真的袖子,可怜兮兮的说道:“不是啊四叔,我是真的只想着看那东海稳定了,就会回青丘了,这东海就邻着东荒,要是东海出了事肯定会殃及东荒的,我不想东荒的人觉得他们的女君是一个没有用的人,连自己的子民都保护不了。”   白真依旧蹙着眉头道:“你可知道那是个极其危险的地方,你要是出了事,你让你爹怎么办,让青丘万千生灵怎么办?你忘了一万千前你差点魂飞魄散的事了?你就不该趟这趟浑水。”   凤九摇着他的袖子撒着娇,语气糯糯的,“四叔,凤九不会去冒险的,凤九真的只在旁边看看!真的!再说不是有帝君在么?还有那么多天兵天将,凤九只是去给他们端茶递水,打个下手就好了,你相信我,四叔,千万不要告诉我爹,不然我爹真的会把凤九的腿打断的,好不好嘛,四叔~”   白真心下也是无可奈何了,想着既然有东华帝君在,那小九应该是不会出什么事,只不过忆起一万年前她差点魂飞魄散的情景,不免担忧了些,“既然说了是加固封印,那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我和折颜这段时间都会在桃林,你要切记,一旦发生了任何你控制不了的事,就要来找我们,不可任意妄为,知道么?”   凤九连连点头,抱着白真的手臂晃个不停,“凤九知道了,四叔真好~~我就知道你最疼凤九了~”    ☆、第十二章   折颜执起一枚黑棋,看了眼东华帝君,在棋盘上落下,“你和小九?”   东华帝君平淡无波的表情,左手拢过右手袖口,极为优雅地执起一颗白子,“只是碰巧遇到。”   折颜微微挑了下眉,“哦?”了一声,“竟有这样的巧合,能在东海龙宫碰到?我可记得你是极少出门的。”   东华依旧一脸平淡,“你想说什么?”   折颜回过头看了眼正在屋里烧水的小狐狸,一脸玩味地说道:“我只是不相信你们会有那么深的缘分,竟能不约而同的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罢了。”   东华睨了他一眼,继续摆弄着棋子,“你可还记得那只夔兽?”   折颜点点头,“嗯,你说的是被父神封印在东海里的那只吧,我记得那年父神可是用尽了全身修为才把它锁在流破山中,也因此损耗了大量的仙元,早早的身归混沌了,后来你不是还出过手加固封印了?”   东华继续说道:“此次出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流破山的结界不太稳定了。”   折颜疑惑道:“那小九怎么会跟着你一块过来的?”   东华头也不抬的继续下棋,“大概是想来看热闹吧,东海水君在朝会上提了这事,被她刚好听了去。”   折颜微微皱眉,“我看她多半是为了躲她爹,才想着去东海凑热闹的吧。这小狐狸也太喜欢闹腾了,都飞升上仙成了女君还是改不了这顽劣的性子。”   东华微微扯着嘴角道:“白奕把她逼的很紧?”   折颜心底哼了一下,念叨着还不是你干的好事,“可不是么,小九一出关就四海八荒的给她找夫婿,深怕他这宝贝女儿嫁不出去似的,那青丘我都不敢去了,全是不知道哪里出来的人,坐在洞口眼巴巴的等着女君召见。”   东华挑起眼帘看了眼一脸若有所指的折颜,“你到底想说什么?”   折颜也不跟他绕圈子了,直截了当的说道:“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想干什么?每百年一粒长秋丹,整整87颗,你瞒得了别人,可瞒得住我?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一向不问世事远离红尘的东华帝君,做了这么多耗损仙元的事,这近万年来,你的仙元还稳么?你的修为还剩几成,我看这次你来东海,是为了应劫之前再见她一面吧?为什么就不告诉她呢?最起码她知道了,你们还能过一段痛痛快快的日子。总比你一个人生生挨着的好。”   东华抬起头,看着那个跟白真说着话的小狐狸,那样灿烂明亮的笑容,鲜艳夺目的凤尾花如一束光照进了他的心底,盛开了一片花海,“这样,她会过的很好。我不会让她经历她姑姑经历过的痛苦,她一根筋直到底的心思,都能报个恩把自己的小命搭了进去,哪怕是她现下忘了我,但只要她一生无忧,我也没有什么好介怀的。”   折颜叹了口气,“天意,还真是天意。不知道这九尾狐族的情劫,怎么都如此坎坷。你执意如此,我也无话可说,远古遗留下的神仙中,只剩下你一人了,说到底也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硬要给早已自断情缘的你送来一个白凤九,只不过她是你的应劫之数,而你是她的情劫罢了。”   东华的声音依旧淡淡的没有半点情绪,“不要让她知道这些。她还年轻,以后还有无数个日子,会遇到无数个人,东华帝君,只是一个过客罢了。既然是过客,就没什么好纪念的。”   折颜又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心思沉重盯着被杀了一片的棋盘,再也说不出一句话。眼前这人在说出这番破涛汹涌的话时,依旧能稳着心神波澜不惊地下了这样的一局棋,真真是集了无情、多情、绝情于一身的,千万年来仅此一个的天地共主。   白真和凤九端着茶走过来,看到折颜被杀的溃不成军的棋局,诧异的说道:“老凤凰,原来你也会输的这般惨烈啊。”   折颜又唉声叹气地摇摇头,“我这二十一万年的棋艺,自然是比不上东华帝君三十七万年的精修。”   凤九刚给帝君递过茶杯,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惊异地向东华帝君问道:“帝君你竟活了那么长的时间,那修为肯定比那夔兽高上许多吧!难怪你能凭一己之力封印它那么多年了。”   东华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并没有说话,折颜便朝她说道:“小九啊,我好久没有尝到你的手艺了,今天就在这给我们烧一桌子好菜吧,你可不知道你那四叔做的菜简直是难以下咽,我都饿了大半个月了。”   白真皱着鼻子嫌弃的说道:“嫌我做的难吃你就不要吃啊,还天天指挥我下厨,想我堂堂北荒之主被你这个老凤凰呼来换去的,怪不得那毕方鸟整天离家出走了,就是受不了你这怪脾气。”   凤九挽过白真的手臂,一蹦一跳的边向外走着,笑声传了过来,“那我和四叔去买菜了,折颜你就陪着帝君好好玩吧。”   她不知道她的身后有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她离去,好像要把那抹倩影记到心里去似的,那个人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桃林里,才自嘲地笑了笑,喝着茶,继续淡定的与面前之人对弈。修长白暂的指尖夹着一粒白子,杀的黑子片甲不留。 ☆、第十三章   凤九活了四万岁最自豪的事便是这一手好厨艺了,要知道她从小跟着姑姑长大,那狐狸洞的餐食质量从来就没有得到保证的,要不是她发奋图强夜以继日地研究食谱,积极改善狐狸洞的伙食,只怕跟着她那姑姑天天吃枇杷果子,再过个四万年也长不成一代佳人,非得面黄肌瘦不可。因此她最大的兴趣就是下厨,最大的爱好就是研究食谱。普天之下只要被她尝过的菜肴,她便可以推算出搭配方法,做出来的也一般无二。凤九总想着有一天她会成为四海八荒最厉害的美食家,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做菜给东华帝君吃。   这不,在餐桌前端端正正坐着的,便是那昔日的天地共主。凤九拿着筷子咬在嘴里,愣愣的看着对面的紫衣神君浅浅尝了口汤,清淡、爽口的味道,一向是她的主打。东华微微扬起俊眉,入口之后,令他不能不想起曾经凡间的那两年,她也是做了这样的一碗汤,还是原来那般美味。   折颜和白真两人边吃边聊着天,凤九偶尔搭着话,却始终有点恍恍惚惚的,感觉东华帝君其实并不像旁人口中那般,是个只适合挂在墙上,画像中的神仙,他一直不说话,只是认真的吃着饭。三菜一汤四碗米饭,俨然像极了几个地位平等、相互依赖的朋友们正津津有味的共食的情景。她对面竟然坐着东华帝君,正吃着她做的饭,而且感觉还不错的样子,这情景虚幻的不像话,以至于凤九在洗锅刷碗的时候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她站在木屋前,愣愣地看着那个坐在池塘对面的人,折颜一手握着鱼竿,一边给他倒酒,而他慢慢品着折颜的桃花酿,一脸清冷,好像这样的生活对他来说习以为常。   白真从她身后走出来,看了一眼凤九,又看看对面的人,心下隐隐的不安,“小九?你怎么了?”   凤九回过神来,问道:“四叔,你说帝君是个怎样的人?”   白真微微蹙起眉,“东华帝君,掌六界生死,虽无所不能,却也是天底下最无欲无求的神仙。”   凤九想了片刻他说的话,略略点头道:“这样的人,是谁都入不了他的眼吧。”   白真不说话,他总是隐隐约约的觉得,小九和东华帝君这一次相遇并非偶然,到底是天意还是人为,他说不准,但既然小九现在对他没了那些心思,想来他也不会主动去招惹小九。只是暗自感叹道,这样的一个九天神祗,并不是谁都不在意,而是不能在意罢了。   凤九看东华站了起来,和折颜说了什么,两人一同走了过来,凤九下了楼梯,便看见折颜手上化出一个白瓷瓶交给东华,东华略微看了下,接了过去,又朝凤九这边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凤九见状,连忙辞了白真和折颜,追了上去。   白真看着那两人一前一后渐行渐远的背影,朝折颜问道:“你刚刚给东华帝君什么东西?”   折颜也多看了那两人几眼,“一些调养修为的丹药罢了。”   白真又问:“我看你们好像说了很长时间的话,都说了些什么?”   折颜叹了口气,转身就往木屋走去,“没什么,不过是些昔日的战事,那么久远的事情了,不提也罢,我头有些疼,先进去休息了,你别把我那些酒都偷喝了啊。”   白真看了他一眼,心底的怀疑又重了些,追了上去继续问道:“快告诉我你们说了什么?是不是跟小九有关?”   折颜揉着头,低沉着声音答道:“他问我,在做他的画像时,给他的头发上的是什么色。”   白真愣了一下,咳了两声,“那你是怎么说的?”   折颜侧目看了他一眼,玩味的说道:“我能怎么说,自然是实话实说了。”   白真瞪着一双眼,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折颜看他这模样,面上再也绷不住,拍了拍白真的肩膀笑道:“真真啊真真,你还真担心我把你供出来,说是你刚年满4岁的时候就把他那画像上的白发染成了又红又绿的颜色么?放心吧,我只说了小九看到的那幅画是大约是我早年间从赤叶魔尊那里夺来的,画的不真实,让他不要在意罢了。”   白真心下松了一口气,仍然半信半疑的追问道:“真的?你真的没把我供出来?”   折颜无奈地晃了晃手,边摇头边走进木屋里,嘴巴念叨着:“我替你瞒下了这么大一桩事,也不要别的报答了,你就替我把前几日后院里刚酿好的四百壶桃花酿给埋了吧。记得埋在西南面的角落里,别把我两万年前埋下的又给挖了出来。”   白真瞪着折颜消失的背影,只能叹了口气认命地找锄子去了。   凤九和东华慢悠悠的走回东海龙宫,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凤九进了龙宫,快到西殿的时候,看到仍然跪在地上的那三个人,低声嘟囔了一句,“她们怎么还在这里。”   快走到她们面前,就见缪清公主抬起一张苍白的小脸,眼里含着些许泪意,可怜巴巴地说道:“缪清见过帝君,见过女君。”   东华睨了她一眼,就听凤九疑惑地问道:“你干嘛还跪在这里,我又没有罚你一直跪着。”   缪清心里呕着气,心里想着又不是你罚我的,你装什么装,嘴里仍然低声下气地说道:“缪清自觉做错了,便一直在这跪着等着女君回来,让女君责罚。”   凤九尴尬地看着她一脸可怜的样子,自己出去都快三个时辰了,她就一直这么跪着,想着是不是真的错怪她了,毕竟嚼舌根的是那两个宫娥,跟她也没有关系。连忙伸过手想要扶她起来,却看到东华侧过头,看向凤九伸在半空中的双手,那眼神冰冰冷冷的,明明白白地写着拒绝。凤九瞬间尴尬的杵在那里,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纠结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十四章   东华回过头,目光定格在缪清身上,语气依旧是疏冷的压迫感,“本帝君向来不管闲事,不过你既挡着本帝君的路,本帝君就想问问,你做错什么了?”   缪清苍白着一张脸,额上还透着些许汗珠,可怜巴巴的样子,任何人看见了必然都会生出怜悯之心,缪清觉得东华帝君虽然不近人情,但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想着不管自己听没听懂他走之前说的话,但看在她跪了三个时辰的份上,必然不会像原先那般冷漠了。她低垂着一张脸,声音细哑,“缪清底下的侍女不知好歹,冲撞了女君,惹得女君生气,缪清虽然是公主,但底下人的过错,皆是缪清管教不严所致,所以缪清必须一己承担所有罪责,特地跪在此地等女君责罚。”   凤九先前是气头上了才觉得她说什么都是错的,现在出去逛了一圈,早就把那些事丢在脑后了,见她竟然比自己还犟,更觉得自己尴尬的无处可去,连忙说道:“其实你不用……”   “哦?原来是冲撞了青丘女君?本帝君倒是很好奇,她们是怎么冲撞女君的,你一五一十的道来,本帝君自会为你主持公道的,该罚的自然会罚,不该罚的,也没必要殃及无辜。”   凤九见他要问,又要听一遍那些什么狐妖魅子的法术啊,因为她的私心要和东华帝君单独相处的事啊,不由得急躁了起来,“帝……帝君,其实没什么的,你看她们也受过罚了,就算了吧,我不在意这些的。”   缪清看她一脸急切的样子,便觉得自己摸对了她的心思,她果然藏着祸心,想要勾引东华帝君,如果被帝君知道了她的这些龌龊心思,必然会一把甩开她,到时整个青丘,不,是整个九尾狐族都要因她蒙羞。想到这里,更是笃定了要一把拆穿她的心,声音也不再像原先那般沙哑柔弱,而是沉重冷静地说道:“缪清不敢欺瞒帝君。午时刚过,缪清听兄长说到,帝君和女君来东海查探流破山一事,就住在西殿里,缪清便想着来给二位君上请安,却没想到被西殿外的人给拦了下来,说道是,没有二位君上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能进去。缪清猜想必然是二位君上在清休,不便打扰,正要离去之时便遇到了女君。我底下的两个奴婢不懂事,看到我被拦着不能进去,便抱怨了两句,说是……”她飞快地看了一眼凤九发白的脸色,“说是,女君是为了和帝君独处,才把这西殿设了禁闭,不让任何人打扰到她与帝君。缪清来不及喝止她们,便见女君怒气冲冲的走过来,缪清知道自己手底下的奴婢妄议女君,惹了大罪,就自觉请罪,等女君责罚。”   凤九这下觉得自己真的无地自容了,明明只是两个宫娥乱嚼舌根,丁点大的事她本可以无视的,但却一时性急,芝麻变西瓜,越滚越大,这下她可真是丢脸丢大了。怯怯地看了一眼东华帝君,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得内心急躁了起来,这件子虚乌有的事,现在看来连他都觉得她对他存着那些龌龊心思了。正要开口为自己辩解,就见东华帝君微微勾起的嘴角,慢悠悠地吐出几句话,“原来是这样。那你确实该罚。而且,应该重罚。”   缪清瞪着双眼看着东华帝君,凤九也瞪着眼看他,“帝君……你……”   东华吸了口气,扬着眉睨着缪清笑道:“因为这西殿,是本帝君让人设的禁闭,你这两个奴婢今天妄议的是青丘女君,明日是不是就轮到本帝君了?到时候,是不是要说本帝君对青丘女君存着私心,以权谋私啊?”   缪清惊吓的忙趴在地上,通红的双眼流着泪,颤声道:“帝……帝君……不是这样的……缪清不是这个意思……”   早在东华帝君回了龙宫,东海水君便带着天宇和天镐两位将使前往西殿,却没想到看到自家妹妹跪在地上,满脸泪水地跟帝君哭诉着什么。他心道不好,连忙赶了过去,站在东华帝君身侧,惶恐不已,“帝君,出了何事?”   帝君冷哼了一声,“这东海龙宫的规矩,真是让本帝君大开眼界。”左手抚着右手袖子,声音冰冷刺骨,“这几个人,你自行处置吧,若是再让本帝君听到这样的事,你就收拾收拾,滚出这东海。本君乏了,都下去吧。”   凤九看他甩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脑袋里还嗡嗡作响,又看了一眼抱着东海水君大腿痛哭的缪清,和东海水君一脸惶恐欲言又止想问自己的表情,自觉这次来东海龙宫明明是嫌青丘事太多过来躲两天的,却没想到才第一天,事更多了,不由得哀叹自己真是个行走的悲剧。也不想再听着这缪清的诉苦声,寒着脸进了西殿厢房。   这边东海水君听到跪着的两个宫娥澄清事情原委后大发雷霆,命人拔了两人舌头,将她们驱放至东海极寒之地。至于缪清公主,怎么说也是东海龙宫的二公主,虽然她没有直接参与到这唇舌之斗中,但确实是落了个管教不利的罪责,东海水君愁云惨淡地盯着跪在大殿上,一直哭个不停的妹妹,想起母亲生前的托付,不得不给她治了罪,革去她公主的封号,去守着那流破山结界300年。他相信这样的惩治帝君定会满意了,只能哀叹这个不长记性的妹妹,总是自作聪明,不停栽在这权益之斗中,他好不容易要得到帝君的赏识了,就被她这样给作没了。 ☆、第十五章   凤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想着缪清公主那件事。帝君他肯定是生气了吧,虽然被妄议的那个人不是他,但也算与他有关,他那般绝情之人,定然不会轻饶了缪清,凤九翻了个身坐了起来,想起四叔跟她说过的话,帝君掌这六界生死,是个杀伐果断的人,会不会因此严惩了缪清。那缪清纵然言语上过于犀利,但罪不至死吧。想到自己可能会害了一个无辜的人,她便再也坐不住了,急急起身要去敲对面的门,希望帝君能看在她的面子上,饶了缪清。   已经入了夜的东海龙宫,在成千上万的珊瑚琉璃瓦和夜明珠相互交映下显得流光溢彩,璀璨夺目。凤九推开房门后在花园中找了片刻,才磨磨唧唧地来到东华帝君的居处,站在房门外踱着步,纠结着帝君是不是睡了,她还要不要敲门,进去了该怎么说。正在她前后左右不停对着房门绕圈子时,“吱呀”一声,那门竟然当着她的面自己打开了。   凤九抬起头往屋里看去,空旷的房间里,正坐着一名里衣纯白外套紫纱的男子,他面容俊美、五官柔和,单手端着茶,优雅品味,另一手则举着卷书,正专心阅读,对于冒冒失失站在他房门外的白凤九,他似乎丝毫不觉,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凤九拽着裙裾,尴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那紫衣神君嘴里悠悠吐出几句话,“不进来?是想要我出去?”   凤九干咳了两下,挪着步子走到东华的身前一丈处,把刚才编的差不多的话都给忘了,搅着裙裾尴尬地笑着说道:“呃……帝君,你还没睡啊。”说完就想拍自己两下嘴巴,他在喝着茶看书,肯定是没睡啊,白凤九你真是被吓蒙了么,多此一问。   东华嗯了一声淡淡说道:“有事?”   凤九看他一脸淡漠的表情,给自己鼓起了几分勇气,镇定地说道:“凤九想问问帝君,会怎么惩治那缪清公主。”   东华放下手中的书卷,眼神飘了过来,右手撑着额角看她,“哦?竟然是为了缪清?”   凤九点点头,“那缪清公主手下的人虽然在言语上冒犯了我,但这也不能全怪缪清,帝君,你定会秉公处理,不会牵连到他人的,对么?”   东华玩味般扬起眉头,“原来是来求情的。”   凤九猜不到他的心思,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虽然他们在背后,说我们,说凤九对帝君存着私心,帝君心里肯定也是恼怒的,但凤九做事向来坦荡,绝不会做违背自己本心的事,也断不会对帝君存着不该有的心思,帝君能不能看在青丘女君的面子上,小惩大戒,别太为难她们。”   东华神色晦暗不明,纵是知晓她忘了一切,但这番话却字字诛心。“你当真不在乎?”   凤九点点头,“凤九是青丘女君,难道只要有一人说我不好,我便斤斤计较,把他们都杀了么?如此作为怎能让我的子民臣服,帝君肯定也是这样的,凤九想明白了,今天是我太冲动莽撞,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东华凝视了她片刻,这样的凤九长大了,不再是他原来那只到处闯祸的小狐狸,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已经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青丘女君,她知进退,懂得权衡利弊,这些都是原先他最想看到的,所以一直推开她,逼着她成长。如今她真的如他所愿那般,聪慧识大体,温柔地包容着一切,但他心里却泛着疼,原来他并不想她长大,原来他一只想要的,是那只会和他撒娇,做事冲动又喜欢凑热闹,每每遇到祸事总是要他出手的那只小狐狸。他想要一直保护她,想要她一直在他身边乖乖听话,想要看到她一切喜怒哀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疏远得如同陌生人一般,为伤害她的人求情,对他说着不会对他存有不该有的心思。他心疼的厉害,却又无话可说。   凤九见他一直盯着她不说话,想着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他定然是在意那些污蔑她的话了,定然是觉得自己帝君的名声有损了,“帝君?”   东华沉痛的闭上眼睛,不再看她,“知道了,你出去吧。”   凤九疑惑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地退了出去,替他关上房门,心想着,缪清你好自为之吧,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做了,接下来看你的造化了。   所以当她第二天听闻了缪清那几人的惩处后,只能面色微沉地看着眼前这个,在流破山地图上划着什么,沉着冷静地吩咐天宇、天镐两位将使各派500天兵驻守流破山下,日以继夜地监视结界,说着要闭关三日,再亲自前往流破山的东华帝君。果然是曾经的天地共主,四海八荒的主人,杀伐果断,全然不像前几日在西殿花园与她逗趣,和她一起在十里桃林共食的那人。凤九猛地发觉,原来面前这个,才是真正的他,不给任何人面子,虽无欲无求,但也无情绝情,她面前的这个人,是昔日定天下律法,掌六界生死的,九重天上最尊贵的神祗,东华帝君。   东华看了一眼自进入大殿后便一言不发的,一直垂着头盯着地图的凤九,她在想什么,定然觉得自己冷漠无情,心寒了吧。虽然那缪清的处罚不是他下的,但他也觉得这惩治不错,故此也不会开口说绕了她的话。凤九不在乎,他在乎,她不忍伤人,但他可以。他就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个小狐狸背后有他撑腰,谁都不能妄议她,更不能出手伤她。因为这可能是他在应劫之日到来之前,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她可以误会他,可以不理解他,但她会在他留下的这笔遗产里过的很好,就算是天君,也不敢对她怎样,她会比区区青丘女君,五荒之帝的身份更为尊贵。 ☆、第十六章   天宫里,灵宝天尊的太清宫藏宝阁内藏着一个法器,妙心楸玉子。黑白两色的棋子用一块薄薄的玄玉隔开放在一方黑曜石打造的棋盒里。这副玉子棋不仅是东华帝君的私物,更是三十多万年前灵宝天尊的师兄元始天尊特地给他制造的法器。将它当作普通棋子来用的时候,玄玉棋盘展开的一瞬间,便会造出一个巨大的幻象空间,在那空间里也有一盘棋,白子烈如火,黑子冷如冰,是妙心楸玉子的副影,每下一步,都会根据棋面走势幻化出不同的场景,时而是两人交手,时而数十人,更多的时候是两军对垒,没有和局,至死方休。   这棋局若是当法器来用,便可以将敌人陷入设局者构造的幻象中,入局之人最可多达数百人,但设局者也会与入局者同时博弈,棋局中的他们根本无法分清现实与虚幻,每落一子就会耗损千年修为,若是无法破局,便会一直待在那个虚幻的空间里,直至修为尽丧,元神被天火焚尽。除非设局者使用与妙心楸玉子同源的耀心明月镜,方能破开幻境,将入局者放出来。   每一个死在妙心楸玉子下亡灵者的修为,无论神魔,都会被棋局的主人所吸收。东华帝君觉得这棋局作为法器太过凶险,也从未认主,便一直让灵宝天尊代为看管,直到一月之前他从沉睡中醒来时,发现自己的仙元不稳,修为也只剩下七成。虽说这近万年他一直在用自己的仙元催生长秋草,但他的紫阳仙元是汲取天地灵气而生,不应该那么容易溃散,只要这天地间还有灵气存在,他的仙元可以说是不会消亡才对。他为此曾一度怀疑是不是天地灵气即将枯竭了,直到后来灵宝天尊告诉他,在他替凤九挡了第三道天雷的那个夜晚,妙心楸玉子发出了不寻常的红色火焰。东华帝君后来告诉灵宝天尊,这妙心楸玉子与他的应劫之数有关,因为它取自于滋养他化仙的仙石壳,而耀心明月镜取自石台。这两物与他同生同灭,这秘辛也只有他和元始天尊,还有后来的灵宝天尊知道。   连宋这日正好在灵宝天尊的太清池里和阿离玩耍,出来的时候就遇到了灵宝天尊座下的司庭仙使,他正神色匆忙的从太晨宫方向过来,心神不宁的一转弯就碰到连宋,连宋看他一脸急躁,便随口问道:“你怎么了匆匆忙忙的,见鬼了么?”   司庭仙使神色慌张的回道:“三殿下有没有见过帝君,小仙再找不着他,就要出大事了。”   连宋看他急切的样子,紧蹙着眉头问道:“司命不在太晨宫么?帝君现在应该在东海,出什么大事了?”   司庭仙使忙道:“那可遭了,我家天尊外出寻宝之前曾嘱咐我,如果妙心楸玉子有异常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帝君,现在帝君去了东海,小仙还要镇守太清宫,可否麻烦三殿下替小仙跑一趟龙宫,将楸玉子交给帝君。”   连宋来不及问他什么是妙心楸玉子,就被他拖进了灵宝天尊的藏宝阁。这藏宝阁灵宝天尊从来不让太清宫外的人进入,所以连宋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藏宝阁真正的样子。整个镂空的八角阁楼里摆满高耸入顶的格子柜,绕成数个大圈,每走一步柜子都会跟着变换,连宋跟着司庭仙使绕了好几个弯,一路上惊叹不已,“司庭啊,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九宫八卦阵?”   一走到藏宝阁最中心的位置,他心下惊叹更多了几分,愣愣地看着正中间漂浮在一个球状幽蓝的结界中,泛着红色火焰的一个玄黑棋盒,棋盒的盖子飘在半空中。司庭一边捏着手诀,一边朝连宋说道:“三殿下,我现在施法破开结界,你要趁机取出妙心楸玉子,切记万万不可使用任何仙法。”   连宋看他立马念起口诀,连忙问道:“它还冒着火呢,我直接拿过来不会被烧到么?”   司庭神色肃穆的一直盯着结界念着口诀,连宋看他一脸专注,不由得也紧张起来,知道这时候不可以打断他施法,只能一直盯着那冒着赤焰的棋盒,待蓝色结界裂开了一条缝,那盖子突地一下就合上了,原本燃烧的火焰也瞬间熄灭,待裂缝扩张成一个十寸大小的洞口时,连宋伸过手一把棋盒拿了出来,收手的时候慢了些,袖子一角在结界合闭的一瞬间被结界切的平平整整,化作飞灰消失在结界中。   他双手捧着赤炎已经消失了的棋盒,额上渗出几滴冷汗,“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竟然用这么恐怖的结界保护它,我要是动作再慢点,这只手不就废了?”   司庭抱歉地说道:“抱歉了三殿下,破这结界需要大量的修为,小仙修为太浅撑不了多久,让殿下受惊了。刻不容缓,还请三殿下立刻赶往东海,亲手将妙心楸玉子交给帝君。切记不可在它身上使用任何仙法,隐匿之术也不可以。天尊只说过,这妙心楸玉子与帝君息息相关,不能在耽误了,三殿下快去吧。”   连宋知道他这么催着自己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便也不再多问,捧着那棋盒出了藏宝阁,前往南天门的路上忧心忡忡,连路过的成玉和白浅两人跟他打招呼他也顾不上。   成玉看着连宋捧着一个玄黑色的棋盒从她们身边匆忙地走过,看都不看一眼,便皱着眉头嘀咕道:“这人急匆匆的赶着投胎呢?”   白浅看着他拐了个弯,瞬间消失在二人视线中,“我看他拿着棋盒,莫不是赶着去找东华帝君下棋?”   成玉哼了一声,指着早已消失的人骂道:“这个浪荡公子,明知道帝君去了东海,还不知好歹的非要跟着去,也不晓得多给他们两个制造机会,就知道添乱,看我不把他揪回来。”   白浅拦住挽着袖子就要追过去的成玉,笑道:“成玉,你莫不是吃醋了?”   成玉瞪着眼,气急败坏,“我吃醋?吃那浪荡公子的醋?娘娘你在逗我吧,要吃醋我也是吃帝君的醋啊,想那活泼可爱美丽动人的小狐狸就在面前,确求之而不得,我要是男子,才不会管那劳什子三生石,非把凤九娶回家当压寨夫人不可。”   白浅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确实也怪不得他,如今我只希望他再也不要招惹小九了,既然无缘,就不要给她任何希望,免得到最后两个人都不得善终。” ☆、第十七章   东华将流破山的事情安排好,刚回了西殿准备闭关,就碰到了满头大汗匆匆赶来的连宋。连宋一看到东华,如烫手山芋般把棋盒扔在他怀里,指着了那个棋盒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这什么玩意啊,从灵宝天尊那拿来的。一路上乍冷乍热的,吓死我了。”   东华低头看着手中的棋盒,神色不明,“你看到它的时候,是不是一直在烧着。”   连宋连连点头,诧异的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看到它的时候,它在一个结界里,冒着红色的火光,我拿着它的时候一直担心它会不会突然烧起来,司庭那家伙说不能仙法护着,你知不知道我一路都是胆颤心惊的。它到底是什么?”   凤九也好奇地伸过头去看,东华把它放在石桌上,打开棋盒,白子腾腾的闪着红色火花,黑子上结了一层霜,寒气徐徐而上。连宋惊诧不已,“这……这是棋子?是法器还是凶器啊?为什么灵宝天尊这么紧张它。”   “妙心楸玉子,至凶至狠的逆天法器,会吸人修为,毁人元神。使不得,也灭不掉。是元始天尊天地初开之时给我造的法器,我一直没有用过它,它也没有认主,虽说是至凶之物,却也从未沾染血腥。”东华执起一颗白子,那白子便突地一下生出一道赤焰,在东华的指尖跳动着,却也没伤着他。   凤九“咦?”了一声,好奇地伸过手也想碰一下火苗,却被东华一个冷冷的眼神吓住了,只能怯怯地站在一旁。   东华把白子放回去,合上盖子,“这是天火,除了我,谁也碰不了它。”   连宋挑着眉玩味地看着两人,便见东华拿着棋盒往居处走去,半路略微停下,侧过头说道:“我要闭关三日,这几天你就在这西殿中替我护法,不许乱跑。”   凤九看他进了居所,只好双手捧着一张小脸坐在椅子上闷闷不乐。   连宋用蒲扇拍了一下她的左肩,凤九悠悠侧过头,神色萎靡,“干嘛?”   连宋在她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你们这是怎么了?”   凤九一副眺望远方的姿势,唉声叹气,“帝君这是在罚我呢。”   连宋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好奇地问道:“哦?你做错了什么?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帝君要罚谁呢。”   凤九垂下头,“我不想说。”   连宋用胳膊肘戳了一下她的手臂,手里化出一个戏本子递到她眼前,“你告诉我,我就把这个给你,怎么样?”   凤九看着那戏本子两眼发亮,一想到自己要在这里干守三日确实无趣,这戏本子就像雪中送炭一般诱人,“那我告诉你,你可不能说出去啊!尤其是成玉。”   连宋嘿嘿笑了两声,把戏本子放在桌上,继续品茶,“这是自然,我可是这天上地下嘴巴最紧的人,从来不会说闲话的。”   凤九微微转过头看他,一脸怀疑,又看了看戏本子,一脸纠结。连宋看她摇摆不定的样子,假意伸手要把戏本子收回去,那本书就被她一把抓了过去。“那个,我替缪清向帝君求情,帝君生气了,不仅严惩了缪清,现在罚我不准出去,肯定是嫌我太丢人了。”   连宋心里念叨着,缪清?那不是曾经妄想着和白浅抢夜华的东海二公主么?这回莫不会是死心不改,攀不上夜华,就想着撼动一下东华帝君这颗万年铁树吧?连宋不由得扑哧笑出声来,凤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莫名其妙道:“你笑什么?”   连宋稍加掩饰了一下,继续问道:“缪清她做了什么惹怒帝君了?”   凤九略微尴尬了片刻,看了一眼东华紧闭的房门,低声说道:“她手底下的宫娥私底下说我和帝君的坏话,帝君知道了,就命人拔去了那人的舌头,还罚缪清去守流破山三百年。”   连宋心底乐开了花,却又不能真笑出来让凤九看到,只能硬是憋着笑意,厚着脸皮绕着圈子说道:“帝君处事有他自己的方法,他的眼里从来容不得半点沙子,是个极为不讲道理又护内的人,他要罚一个人,谁都救不了,所以,小凤九,你就老老实实呆着吧,免得日后帝君罚你可不是替他护个法这么简单了。”   凤九一脸苦闷,微微皱着眉头,“我原先还想着见到帝君的时候要还他什么礼才好,现下才发现他如此不近人情,算了,昨日既然在十里桃林给他做了饭,这份情谊就算还完了。”   连宋微微挑眉,“哦?帝君给你送了什么礼?你还给他做了饭?”   凤九点点头,手中化出一把一尺长的短剑,那剑柄尾端挂着一串铜铃,还有一个箭矢头,“就是这个啊,是我飞升上仙那天,帝君让司命给我送的贺礼。说它叫苍何。”   连宋目瞪口呆地瞪着那把短剑,咽了下口水,惊诧地说道:“你是说,它是苍何?我在天族的典藏里看过它的画像,虽说这剑鞘和剑柄与苍何一般无二,但它不应该是一把二尺三寸长的神剑么?”   凤九连连点头,“嗯,司命说过只有等我飞升上神才能唤出它的原身,它现下只能是这般大小的。后来我爹和四叔他们试过了,依旧唤不出它的原身,折颜说它是认主的,只会听从帝君的召唤,与旁人是无用的,还说帝君将它赠给我,就是让我拿着它把玩罢了,并未想过拿它来当什么神兵利器。既然如此,我堂堂一个青丘女君,又是未来的五荒之帝,给他亲手烧了一顿饭,现在又替他护法,也算是两两相抵了吧?”   连宋拼命的咽下要从心底冒出的那两口老血,一脸又古怪又诧异,这凤九肯定是不知道苍何到底对帝君意味着什么,那可是随着他征战四海的天下第一神兵,神剑之祖啊,你这区区一顿饭就妄想着能还了他赠剑的情谊,那我给他当了十几万年的跟班也没见他想着赏个苍何剑玩玩,就算不是苍何,四海八荒的征战图总能看看的吧。哪知道这东华帝君是如此见色忘义之人,又想到自己从没亲眼见过、没亲手摸过的苍何就堂堂正正的摆在对面女子的手里,他又是气急愤慨,瞪了一眼东华紧闭的房门哼了一声,又冲凤九哼了一声,猛灌了两杯茶站起身来直接向外走去,一路上不停地哼哼唧唧。   凤九一脸迷茫,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短剑,嘀咕道:“为什么三殿下见了你这么气急败坏的?”又看了看手中的戏本子喜笑颜开,“幸好有你,我这三天就不觉得无聊了,嗯让我看看,又是司命写的,秦淮河畔胭脂案之三十六计?” ☆、第十八章   东海龙宫以北,有一方长约一万三千里的山脉,正是那封印着夔兽的流破山。自天宇、天镐领了东华帝君之命便分为两批日夜驻守在流破山外沿海的沙滩上。那流破山地势极为复杂,山脉崎岖,封印着夔兽的御雷峰正位于流破山的最高峰,其下山谷叠深,纵横交错,多的是存活了数十万年的妖兽和魔灵,那御雷峰正是被父神合十一位战神之力设了三道封印,虽里面两道封印早已破碎,但最外面的一道封印是十六万年前东华帝君耗尽修为加固过的,因此从外面看来,虽然有些裂痕,但并未影响封印的效果。为了保障封印的稳定,以防魔族之人趁虚而入,东华帝君还在整个御雷峰方圆千里的地方设了一道抑制天地灵气的结界,在这道结界内灵气只有世间的万分之一,任何修仙者和魔族的人都使不出法术,虽然不会损耗仙元,但在这里面便如同凡人一般脆弱。这道结界不仅封住了流破山的灵气,更是断了任何人想要破开御雷峰封印的念头,长此以往,流破山里不仅没有了半点人烟,还生长了各种极为凶悍的妖兽,他们为了在灵力稀薄的地方存活,嗜杀嗜血,只要是见了人,必定不死不休,也算是成了封印的第二道屏障。虽说这流破山早已沦为了世间的炼狱,但毕竟是由父神动了裂地之术化成的仙山,里面的神草更是天地少有,千万年来此地寻仙草的人不在少数,但都被里面的妖兽吓得魂不守舍,更多的是直接身陨于此,这些妖兽食仙身,吞元神,千万年来积攒的修为不可小觑。故此东华帝君曾叮嘱过,他二人只需带兵驻守滩上即可,万不可踏入这泛着蓝光的结界半步。   来到流破山的第一日,入夜后天宇带着天兵们换过岗,正要沿着结界巡视一番,就看到那被罚来看护流破山的缪清正好从密林中结界的方向走了出来,看到天宇的时候好像还吃了一惊,但她很会就神色正常的说道:“小仙见过将使,我刚刚绕着结界走了一圈,发现没有异常,正想着去给将使复命,大人就来了。”   天宇点点头,便领着天兵照常巡视去了。这缪清虽曾是东海龙宫的二公主,但她被罚来看守流破山,这查看结界是否异常本就是她分内之事,所以天宇并未多想,只觉得这缪清也太不知晓东华帝君的脾性了,这普天之下谁人不知那是个冷漠无情的主,在他眼底下犯了事,就跟舌舔刀子似的自讨苦吃罢了。   有天宇和天镐的看守,在仙气的触碰下,这结界如同原先一般毫无异常,依旧是泛着森森蓝光,呈一个弧形将整个流破山的三分之二笼罩其中。第二日同样是入了夜,天宇在巡视一番之后就发现这结界的光华竟然透着些许红光,但只过了一瞬,一切如常,他以为是看花了眼,但心下却加强了警觉,次日清晨同天镐说过之后,两人一同又查探了一番,未见异常。第三日清晨,日出时分天宇、天镐二人就算不施法,也都一同看到了那泛着蓝光的结界透着几缕如丝如线的红光。他二人大吃一惊,天宇连忙留下天镐前往东海龙宫,想要向东华帝君通报此事。   待他到了龙宫时,却见西殿外围满了人,而那西殿上方正弥漫了大片红雾,天宇大吃一惊便要进去,就被一道挡在殿门口的结界挡了回去。他凝起仙气,朝殿内送去一道传音,不一会儿,凤九便走了出来。天宇忙着行礼问道:“属下见过女君,还请女君告知这殿中仙云是为何故。”   凤九指着东华的居处说道:“是帝君闭关的时候出现的,第一日还没这么浓密的,想必现在是帝君修炼到了紧要关头吧。我也从来没见过蕴含了这么多灵气的仙云。”   天宇不由得蹙紧眉头,“这可遭了。”   凤九见他神色肃穆,连忙问道:“可是那流破山出了什么变故?”   天宇点点头,“结界好像出了问题,但属下没有办法辨别是何以故,匆忙赶来通知帝君,但现下这情景,定是千万不能扰到帝君的。属下还是去天君那里请示吧。”   凤九也皱起眉头,看了一眼站在殿外踟蹰不安的东海水君,朝天宇道:“这结界是帝君设下的,他也说过除了他别人对那结界毫无办法,你去天宫也只是浪费时间罢了,不如我先与你一同过去看看,帝君再过几个时辰就出关了,我们先自己想想办法吧,最少要知道是哪里出了异常。”由朝东海水君说道:“水君,先麻烦你替我为帝君护法了,我先与天宇回流破山,等帝君一出关你便通知他即刻前来。”   东海水君连忙点点头,凤九便与天宇一道出了龙宫,前往流破山,一路上天宇将流破山的结界与注意事项告知了她。凤九腾着仙云看着不远处出现的连绵山脉,还有笼罩在那上面的,及其庞大的结界,不由得咋舌:“帝君的修为究竟高深到了什么地步,这么大的结界,竟然是他一个人造的,还没算上那封印了夔兽的结界。”   天宇虽然面色肃穆,但听了凤九发自心底的惊叹,也不由得一脸自豪,“女君有所不知,帝君可不仅仅是天地共主,在天族史籍里,他是这混沌初开之后最骁勇善战的战神,远古战场上的十一位战神无不以他为尊,那墨渊上神也曾受过他的教诲才稳坐昆仑墟千万余年。天族的将士们无不自小便听闻帝君数万年的征战从无败绩,神魔皆为他所降,是他带领天族护住了这四海八荒的万千生灵。女君可别以为帝君退居深宫便偃旗息鼓了,只要有帝君在,这夔兽再过个几十万年也断不可能逃的出来。”   凤九不由得对东华的尊敬更多了几分,一想到这样的人竟然还吃过自己烧的饭菜,不由得羞红了一张脸,想到前些日子还大言不惭地说着给他烧了一餐饭菜就算还了赠礼之情,这样的人摆在那里,虽说拯救的是东海,但也算间接护住了她东荒的太平,凤九现在恨不得天天给他烧菜,鞍前马后地伺候他这尊大佛了。 ☆、第十九章   凤九和天宇一道落在结界外,天镐和缪清一同过来向她道了安。凤九略微尴尬地看了一眼缪清,她被罚至此三百年,也算是上天给她的一道劫难吧,希望她心下不要记恨自己,能早日度过才是。思索了一番也没有什么能对她说的,只能朝她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点点头,朝天镐问道:“怎么样了?这结界可还有异常?”   天镐朝天宇使了个眼色,他二人便上前捏了手诀,朝结界方向一指,顿时泛着幽幽蓝光的结界变得犹如一面光滑的镜面般,上面还漂浮着些许红色的丝线,凤九微微皱起眉头,也捏了个术法探查了一番,片刻之后她额上渗着细汗,闭着眼沉声道:“折颜曾教过我一门追寻灵力走向的法术,这红光甚为古怪,并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倒是有些像……”   天宇见她收回手又歪着头想了片刻也不说话,连忙问道:“女君,你说这不是灵力波动,可想出是什么东西造成的了?”   凤九低吟了片刻,依旧皱着眉头又探查了一番,随着她的仙气飘萦而出,那若隐若现的红光闪耀了片刻就消失不见了。凤九面色微微舒缓,“我原先觉得它像及了一种动物的气息,那种动物是十里桃林独有的,叫花影鸟,这种鸟很喜欢啄食花粉,它们的每每采集一个地方,就会留下一些红色的痕迹,我听姑姑说过,这是因为它没有方向感,留下痕迹就是为了不让自己迷路。刚刚我探查过了,这确实是花影鸟的痕迹,只是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被结界挡住了,它进不去,就一直在结界外徘徊,才留下了这些泛着红光的痕迹。”   天宇和天镐面面相觑了一番,天宇又问道:“那我们怎么一直没看到它的身影?”   凤九微微一笑,手上化出一个酒壶,她打开瓶盖吹了一口气,又朝结界外的一处树冠指了一下道:“你们看,它就在那。这花影鸟会隐身,它喜极了折颜的桃花醉,听姑姑说正是因为这样,它才一直勤勤恳恳的待在十里桃林,日以继夜给折颜的桃花传送花粉,我姑姑他们经常用桃花醉来逗它现身。我刚刚后面就是用桃花醉引它出来的,不然它还会一直在结界上乱撞,却没有人看得到它。”   天宇和天镐二人听闻,不由得松了口气,忙朝凤九抱拳笑道:“还是女君见多识广,我二人久居天宫,竟从未听闻过折颜上神的十里桃林还有这样的仙鸟,方才大惊小怪的惊扰到女君了,还差点打扰帝君的修炼,是属下过度担心了,还请女君不要怪罪我二人才是。”   凤九毫不介意地摆摆手微笑道:“二位将使无需自责,所谓不知者无罪嘛,再说了这花影鸟本该老老实实的待在十里桃林,不知为什么跑到流破山来了,待我们把流破山的事情解决了,我再把它带回去吧。它现在被桃花醉迷得神志不清的,不会在惹出其他事了。”   天宇心下安定,又问道:“那女君现在可是要回龙宫?”   凤九看了眼那只迷糊挂在树梢上的花影鸟,摇摇头说道:“帝君今晚就出关了,自然会直接来这里的,我就跟你们一同在这里等他吧。”   天宇和天镐得了回复,两人朝凤九告了退,一个照常巡视结界,另一个给凤九准备暂住的营帐去了。这流破山的事情还未结束,也不知道帝君要在这里呆多久,天宇二人早早的在沙滩上设了兵营,又顾及到帝君和女君的关系,将二人的营帐设在了相邻的两个大营里。虽说这女君是狐族,但明眼人都知道她和帝君的关系非同寻常,且不说她的姑姑是未来的天后,她自己更是未来的五荒之帝,是以天族的人对她是给足了面子。   凤九待所有人都离开后,走到花影鸟的身下,把它抓在手里,戳了戳它晕乎乎的脑袋笑道:“小鸟儿,你怎么从折颜的林子里跑出来了?是迷路了么?”又担心它再惹出什么事,便在它身上下了个追踪术,把它和自己的小指头绑在一起,这样只要它想跑,她就会第一时间知道。   凤九高高兴兴地捧着花影鸟回了营帐,离她不远的地方,从一颗树下走出一抹人影,真是那早已佯装离开的缪清。缪清双眼闪过一抹阴厉,她东张西望了片刻,见四下再无二人,便隐下身形,朝密林中结界的方向走去。   缪清看着眼前泛着蓝光的结界,猛吸了一口气,咬咬牙从脖颈处拿出一个哨子,又抱紧了怀里抱着的包裹,捏了个诀,待结界露出一个裂痕,她便径直朝里面走去。刚一从结界穿过,便觉得身上仙力荡然无存,灵力完全无法凝聚,一股扑面而来的寒意冻的她直抖擞,她抓紧了哨子,凭着记忆朝着和那人约好的地方走去。走了大约两刻钟,她来到一面被劈做两瓣的巨石下,吹响了哨子。不消一会儿,一阵血色浓郁的腥风直直从她头顶灌下。缪清被吓了一跳,脸色苍白的冒着冷汗回过身,只见一个双眼血红、龇牙咧嘴的大黑虎,站在巨石上朝她喷着气,那黑虎身上坐着一个红发青年。   红发青年长着双微长又魅惑的金色眼眸,此刻他嘴角扯着弧度,狮子般的眼眸盯着瑟瑟发抖的她,冰冷入骨的声音让她觉得恐惧,“人引过来了?”   缪清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脸色愈加惨白,“人已经来了,不过那鸟被她捉了去,要引她进来,我需要你帮我。”   红发青年邪魅地笑道:“既然这么点小事你都办不好,那么我也不用留着你了。反正妖王已经蛰伏许久了,东华迟早也要进来,到时候他还是会死,再合着翼妖两族全族之力,灭尽天族一脉。” ☆、第二十章   缪清脚下一软,跌倒在地,那红发青年纵身一跃,落在她身前,她害怕地看着他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恐惧地冒了一身冷汗,急切地说道:“东华帝君修炼了三十多万年,你觉得妖王在这灵气近无的地方,斗得过东华帝君么?你相信我,东华帝君唯一的弱点就是那个女人,只要你们擒住她,东华帝君绝对不会拿她冒险,到时候你们在当着他的面杀了她,定会让他心神受损,要杀了他简直易如反掌。”   红发青年用力捏住她的下巴,玩味地说道:“你不要以为我们妖族的人上不了九重天,就不知道这几万年发生的事了,东华他从来不沾女色,那个女人又怎么会是东华的命脉,分明是你想借着我的手除掉她罢了。”   缪清疼的闷哼出声,小脸皱在一起,“东华帝君他为了那个女人不仅罚了昔日的天妃,还让她坐上了东荒女帝的宝座,现在他就跟那个九尾狐一起住在东海龙宫里,两个人朝夕相对,九天之下谁人不知。”   红发青年手指松了松,轻笑了一声:“狐族?你说那个女人是九尾狐族?飞升上仙了么?”   缪清连连称是。红发青年一把甩开她的下巴,看着她跌落一旁,嘴角咧的更大,拾起胸前披落的散发,在指尖绕着圈,“你要我怎么帮你?”   缪清撑起自己的身子,指了指散落在旁的包裹,回声道:“晚上我会想办法把她引到结界附近,你扮作东华帝君的样子,就能将她引进来了。”   红发青年看了一眼那散落出来的紫袍与白色假发,冷笑道:“看来本座小看你了,原来你都已经想好了,既然如此,就按你说的,子时一过,我要见到那只九尾狐。”话锋一落,那红发青年便如一阵风般被黑虎驮起,消失在密林深处。   缪清咬咬牙,透着狠厉的神色朝结界外走去,嘴角扯着一抹冷笑,“白凤九,白浅,你欺人太甚,从今日起,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出了结界,那些一直压在她身上的力道骤然消失,她恢复了所有仙力,又四下仔细看了看,发现没有任何异常,便从手里化出一个白瓷瓶,埋在土里,心底想着,也亏了大哥时常去十里桃林拜见折颜上神,机缘巧合下得知了花影鸟的故事,这才让她得了先手的机会,不然她还要再三思考怎么才能把凤九引过来。一想到三日前的晚上她跪在大殿中苦苦哀求自己的大哥却得不到他保护,被他连夜赶到流破山里,她心灰意冷一头乱撞误入了这结界,只想寻个地方一死百了,却没想到正好碰上了指挥着两只妖兽互相撕咬的红发青年。那红发青年原本是要杀了她的,她正好也闭着眼睛等死,却没想到他瞧出了自己是天族的人,还说能帮她报仇,她便将对白凤九还有白浅,连带着天族太子夜华和东华帝君的恨一股脑地告诉了他。后来的一切,她都是在为他出谋划策,用花影鸟引来白凤九,再借此引来东华帝君,她步步为营,就是为了将那些她所承受的耻辱,十倍千倍地还给他们。她知道那红发青年只是在利用她,而她也在利用他。她相信凤九会落入陷阱,也相信东华帝君会为了救凤九而来,毕竟她是青丘女君,但她不相信东华帝君会为了她忘记守护苍生的使命,她相信死的只会是白凤九,而这些妄想覆灭天族的人也会永远被帝君封印在此。所以这笔买卖,她稳赚不赔。   做好了手中的一切,她神色自如地回到天族营帐,又在凤九的营帐前行了一个服,各个天兵看到这番不由得诧异了片刻,转眼便在心底对她生了些好感。这是一个识趣的东海龙宫二公主,虽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罚来看守流破山,但说不定人家是自愿来此不问世事静心修行的呢。缪清带着一脸温柔的笑容回到自己的营帐,今夜,青丘女君即将身陨此地,今夜,她将破茧重生。   凤九趴在天宇给她准备营帐里的小塌上,右手撑着下巴,左手一页一页翻着戏本子,看到生动的地方还会低低笑出声来,嘴里念叨着:“这吴大人也太笨了,那小寡妇都借着诗意跟他表白了,他还佯装不知,白白辜负了小寡妇一番真心。”   突然小指一动,她飞快地看了一眼原本躺在茶几上的花影鸟扑哧了一下翅膀飞了起来,凤九连忙要施法让它停下,却没想到它隐了身形煽动翅膀飞得飞快,扯着她的小指就要向帐外飞去,凤九心底又是诧异又是好奇,原先就在怀疑这花影鸟无故来此的目的,现在它正好能带着自己一探究竟,便连忙起身跟着小指的律动朝外走去。她正想着要不要叫上天宇将使,却发现帐外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远远的几个站岗的人,她正要开口叫人,小指却一直颤抖,瞧这情形花影鸟肯定是出了什么变故,这么急着赶去哪里,心想着可能和结界有关,便也不再耽搁急忙跟着它往结界方向走去。她心里想着路上总能碰到巡逻的人,再让他们去通报天宇也不迟,却没想到一路上半个人影都没看到。   待她一直跟随着花影鸟走到了结界外的地方,它才停了下来。凤九亮起一刻夜明珠,就看到面前的土地被一点点翻起,她好奇地走了过去,片刻之后就看见被翻起来的泥土摞成一个小土堆,里面埋着一个白瓷瓶,她略微用力扯了一下,就见那花影鸟现了原形,嘴里正叼着白瓷瓶口,扑哧着翅膀跟她拉扯。凤九笑了笑,“原来你是因为这里埋着桃花醉才过来的啊?”但又猛地一想,谁会在这里埋下桃花醉?莫非是折颜?想来这里离十里桃林虽不算太远,但折颜为什么会在这里埋着桃花醉呢? ☆、第二十一章   凤九还沉思在是不是折颜在此埋下的桃花醉时,眼角就看到前方不远处闪过一抹紫衣银发的身影。“帝君?”凤九嘀咕道,正想把夜明珠递过去瞧个清楚,就看到那抹紫衣银发的身影停在了密林中,微风拂起他的头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见他侧着头,好像在对自己说些什么,凤九听不太清,风中依稀传来一个“来”字。凤九猛地站起身来,帝君这是出关了么?他这么着急的前往结界里面,肯定是出了什么变故,不由多想她提步就要追上去,却一头撞在了结界上。   凤九摸着被撞疼的头懊恼不已,就见不远处的帝君背着自己捏了个手诀,凤九略一思索,依葫芦画瓢捏了个诀,一踏步,便跨进了这幽蓝的结界。   她只觉得突然之间遭了天地重压一般,全身的仙力尽失,半点灵气都调不出来,气喘吁吁地捂着胸口伏在一旁的树干上,眼前一片模糊,天旋地转,老半天才能对好焦正眼视物。她略一抬手,小指已经没有被牵扯的感觉,看来这结界已经把追踪术给屏蔽了,她不由得叹了口气,想着出去还要抓到那顽皮的花影鸟,一抬眼就看到帝君的身影越来越远,若不是那头闪着月华的银发,她都快看不清了,连忙抬起脚步追了上去,却没想到越追越远,好像帝君使了仙法似的,没转几个弯,凤九便完完全全跟丢了。她捧着夜明珠,在这一片漆黑的森林里,只能照见眼前一方土地,一边艰难地视物一边用力喊着:“帝君!帝君!你在哪呢?”   她走走停停,一路上被不知道哪里伸出来的荆棘割破了好几处裙角,当她走到一面倒着月光的湖泊时,才发现自己彻底迷了路。月正当空,她身后是无尽的黑暗密林,她身前是看不到头的湖泊。凤九浑身要散了架般瘫倒在地,在这结界里她没有半点修为,虚弱的像个凡人。她没想过自己会把自己送到险境,但她也不是软弱认命之人,既然已经没有办法改变身处于危机四伏的环境中,她要做的就是稳下心神,寻找出路。这样一番心里建树,她便果断收起了夜明珠,在这极其黑暗的环境中,一个小小的光亮极有可能给她带来灭顶之灾。她听说过这结界中多的是嗜血的妖兽,她只能万分小心,不能给自己带来任何潜在的危险。她坐在湖边片刻之后,便慢慢习惯了这月色照耀下的密林,虽然亮度极低,但能勉强视物,她本是狐族,这夜间视物的本事是与生俱来的,虽说化为人形会减少大半,但比起其他修仙者,亦能称得上佼佼者了。   凤九知道这林中比她擅长夜视的妖兽不计其数,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找到一个藏身之处,待过了今夜,天亮之后她自能找到方法出去。凤九微微站起身来,躬着身形躲进密林中一个不高的草丛里,她微眯着凤眼,摘下一根小草,看着风向,思索着顺着风向,就能找到山谷,只要有山谷,就有山洞,她现在寻求的,就是一个能让她隐匿身形的山洞。她一动不动,四处警觉,在草丛里一蹲就过了两刻钟,待万物静寂,她猫着腰一步步朝密林深处走去,每走五十步,她便要寻个草丛躲起来,抓起一把青草探探风向,待周围毫无异常,才猫着腰继续走着。她一路小心翼翼,却不知道自己身后不远处,一直跟着一只雪白的苍鹰,它一直稳稳当当地藏在树冠里,一只泛着红光的眼珠从未从她身上离开过。在流破山以北的一个悬崖上,红发青年看着手中的东西,扯着一抹邪魅的微笑,月华照耀之下,他那白暂修长的指尖,夹着一刻血红的眼珠子,里面倒影着一位红衣少女,猫着腰东张西望踱着步的样子。   丑时刚过,一直萦绕在东海龙宫西殿上的红雾如一阵清风刮过一般,尽数散去,不消片刻,东华推开房门走了出来,他这闭关的时日虽不长,但在折颜的丹药相助之下,修为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已经接近九成了,想来对付那夔兽应该没太大的问题。他在花园里看不到凤九的身影,想着她兴许是睡下了,低声笑道:“也没想着这小狐狸真能老老实实守我三天三夜。”他正想着要不要探查一下凤九有没有老实待在房中,便听到殿外传来东海水君的声音:“帝君,您可是出关了?”   东华走了几步来到殿外,东海水君连忙揖手恭敬地说道:“帝君您总算出关了,女君下午便与天宇将使去了流破山,命臣在此处候着帝君,待帝君出关后即刻前往流破山。”   东华微微皱了眉头,化出一面小镜,那镜面中的流破山毫无异样,他神思微转,镜子里出现了天宇天镐等人的身影,独独不见凤九,不由得表情凝重,沉声道:“你说九儿去了流破山?”   东海水君额头渗着冷汗,忙回道:“女君确实去了流破山,三个时辰前天宇将使还派人来说,已经给女君和帝君安排好了营帐,请帝君放心。”   东华猛地一挥衣袖,收起小镜,身形一隐,消失在东海水君的面前。凤九他们腾着云也花了大半时辰才到的流破山,东华只需半刻不到的时间便出现在流破山下的营帐前。天宇等人看着突然出现的帝君,连忙迎上前跪道:“属下参见帝君。”   东华闭着眼探出气息,整个营帐中竟没有半点她的气息,就连苍何也不见了踪影。他凛住气息,整个人如冰雕般站在跪着的众人面前一动不动,紧抿着嘴唇,神色冰冷至极,看的天宇几人面色疑惑不已,却也不敢擅自吱声。“女君呢?她为什么不在营帐里。”   天宇头皮发麻,犹如被雷劈了一般,明明自己三个时辰前亲眼看到女君进了营帐,怎么就突然不见了?正要开口,便听到他的副将说道:“回帝君,站岗的士兵们说看到女君出了营帐去了密林方向,便上报给了值早的副将,当时正好是子时换岗的时间,属下吩咐事宜之后还曾去女君帐前询问,怕叨扰了女君休息,就让缪清仙子代为巡视了一番,仙子说女君已经睡下了,属下便没有上报给天宇将使。是属下失职,请帝君降罪。” ☆、第二十二章   东华面色犹如寒冰,他本就威压极大,现下这般更是冻得跪着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天宇连忙自责道:“帝君,是属下失职,没有照顾好女君,请帝君降罪。”未等众人齐齐领罪,便见东华又如一阵风般消失在他们眼前,天宇略一思索,一边派人下去沿着结界四处寻找女君,一边急急带人赶往女君的营帐,一掀开帐幕,就见东华站在一方小塌前,拿着一本书卷,面色阴沉。   天宇等人还没跪下,就听他低哑着声音说道:“把缪清给本帝君带过来!”   待天宇领命将人提了过来时,只见那柔弱的女子跪在沙地上,一脸淡然地看着冷如冰霜的紫衣神君,“缪清见过帝君。”   东华冷眼睨着那柔弱女子,声音如寒天冰窖般刺骨透凉,“本帝君只给你一个机会,告诉我,女君去哪了。”   缪清神色迷茫,看了看他身后的小塌,又瞧瞧他手上的那本书,一脸惘然,“缪清之前来给女君请安的时候,女君正靠在这小塌上睡觉,手上还拿着帝君手里的那本书。缪清不敢叨扰女君,就退了出去。当时这位副将也在。帝君如若不信,可以问他。至于女君后来去了哪里,缪清确实不知。”   东华盯了她片刻,冷笑了一声,略一抬手,缪清便神色痛苦地倒在一旁,握着血染的右臂哀叫不已,天宇等人看着缪清的惨样,吓得青白着一张脸,杵在一旁动也不敢动,谁不知道这帝君是已经怒了,只能盼缪清说出实话,不然今日只怕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本帝君再问你一次,女君去哪了?”修罗般的声音传进缪清的耳朵里,她又疼又恨,满眼泪水满面恶毒:“缪清……不知……”   咔嚓一声,缪清愣愣得看着她两条腿上渗出一摊鲜血,剧痛还未袭来之前,她便再也感受不到她的双腿。她惨白着一张脸地如鬼魂一般,冷汗和着乱发贴在脸上,咬碎了牙,眦红着双目阴森森地笑道:“哈哈哈哈……东华帝君……你杀了我啊!你杀了我,你永远找不到那只狐狸精,穷尽此生,你也得不到她。因为她已经死了,一个时辰前,她就死了,血肉被那些妖兽撕碎了,连尸骨也不剩,九尾狐的血肉,可是那些畜生们的最爱啊!哈哈哈哈!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啊!”   东华额上青筋暴起,虽然知道她只是在胡言乱语故意激他,但还是被她那发狂的表情激的差点按捺不住,将她剥皮抽筋。但东华帝君毕竟是修了三十多万年的老神仙,只需深吸口气,依旧是一脸平淡无波的表情,“你想死,本帝君偏不随了你的意,天宇,去把药王找来,让他好好医治这位缪清仙子,待她伤愈之后,关入锁妖塔第七层,保元神不灭,永生永世受地火焚身,她若是不小心死了,便生生世世打入畜生道。”   缪清癫狂着一张脸,挣脱不了架着她往外走的天兵们,撕心裂肺地朝东华吼道:“东华帝君,我诅咒你,诅咒你和白凤九生生世世不能在一起,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   东华微微皱起眉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书,往怀里一收,朝一脸铁青杵在营帐里的天镐说道:“我要去流破山里找九儿,你带着所有天兵严守山下,不准任何人出入。”又在手上化出一个阵法,交给他,“这是都天烈火阵的阵法,如果在我进入这结界之后,结界出现破碎的情况,你马上派人去昆仑墟找墨渊还有灵宝天尊,并令所有将士注入修为开启此阵,但就算这样,也只能坚持维持结界一天的时间,记住了,这阵法不到危难之时绝不能用,它会吞食掉你们所有人的元神,是以生祭阵的阵法。”   天镐跪着双手接过阵法,朝东华帝君沉声道:“帝君,您真的要只身进入流破山么?不如属下多派些人一起进去,那缪清虽然癫狂,但若如她所言女君一个时辰前便入了结界,现在还没有出来,怕是……怕是已经……”   东华神色晦暗不明,抬起手揉了揉额角,哑声说道:“她身上有苍何,如果出了事我会第一时间知道,所以她现在应该没什么大碍,说不定只是迷了路,等我接她出来罢了。你们人手本来就不多,为了开启此阵也至少需要一千人。你照着本帝君的吩咐安排下去,我和九儿消失的事情,绝对不可以泄露出去。”   天镐依旧还想说些什么,便见东华身影一闪消失不见,他大吃一惊连忙飞身出了营帐,听到密林方向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声音“帝君”“帝君”“……”不消一会儿,便有天兵来报,说帝君进了结界。   天镐收起手中的阵法,神色肃穆,声音低沉,“所有人严守流破山,加强防备,不准任何人私自出入,违者就地格杀。”   入了深夜的流破山在月华的照耀下冒着森森死气,硕大的结界泛着幽幽蓝光,密林中走着一位紫衣银发的神尊,他时而停下脚步在参天古树上摩挲些什么,时而眺望星辰,时而匆匆疾步。他的身影在密林中时隐时现,如鬼魅一般难以察觉,唯一不变的是他那淡漠冷静的表情,仿佛他只是在月下踱步般逍遥自在。   这一夜于众生而言原不过是极为普通的一夜,却不曾想在后来的天族史籍中记下了这样的几笔:“皓德君十五万年七千零三十二年冬,夔兽之乱毕,上古帝尊东华紫府少阳君于东海流破山羽化,身归混沌,天雷涌动三月方止,星辰陨落,灵兽哀绝,四海海水逆流,八荒草木尽衰,众生皆悲。此番乱象于朝阳君三千元年毕。” ☆、第二十三章   一轮皎月似银盘高挂天际,月光垂落而下,树影婆娑,寂静而又安详的密林之中,不时有妖兽的嘶吼声回荡于林间。凤九一路走的小心翼翼,虽然一直保持警惕,但这样的寂静并未持续太长时间,片刻之后,一道尖锐的“嘶嘶”声自她头顶的树冠上传了出来。凤九心中大骇,僵硬着脖子抬头望去,一条全身鳞片呈现成淡淡的铁青色的巨蟒盘在枝干上,月华下它的光泽细腻,正朝凤九吐着猩红的信子,两只金色的眼睛发着骇人的妖光。   凤九连连退步,正要转身逃开,却没想到一回头,原本一片黑暗的森林,四面八方闪烁着幽绿、猩红的瞳孔,正向她包围过来。在她正前方不远处站着比她人一半还高的黑虎,对着她龇牙咧嘴,鼻孔里喷着粗气,她的左右两边各站着一只白色的恶狼,左边那只头上还长着尖角,上面似乎还淌着血,时不时还舔着嘴巴,猩红双眼在月色下如恶鬼般惊悚。凤九脚下一软,瘫倒在地,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很小心谨慎了,没想到还是落到这般境地。她又惊又怕,急得泪水在眼眶里一直打转,如果只是一只巨蟒,她想着就算拼命也能打一打的,而眼前这东南西北的四面夹击,她又使不出仙力,不是要白白交代在这里了么,明明是跟着帝君进来的,却不知道帝君跑哪去了。她越想越委屈,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终于淌出两行清泪,“爹爹,姑姑,四叔……九儿好怕……九儿好怕……”   终于在她看到那只猛扑过来的黑虎时,放弃了想要挣扎的想法,只能双手抱住自己,把头埋在膝盖里,紧紧闭着眼睛大叫了一声。她僵硬着全身颤抖不已,大叫一声过后却没有即将到来的疼痛。凤九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抱着自己的双手如筛子般抖个不停,头紧紧埋着,就这样过了很久,也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她大口喘着气,偷偷抬起头,睁开一只眼,两只眼。只见一个半圆形的结界把她整个人罩住了,结界外的几只妖兽一直绕着结界张牙舞爪,却半点靠不进来。凤九抬头一看,一把挂着铜铃的短剑正飘着她的头顶上方,剑柄末端的八角玄晶石正发着耀眼的白光,正是那道白光,给她造出了这方结界。   凤九顿时浑身泄了力般两手撑住地面,直勾勾地看着那把短剑,虽然还惊魂未定,但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心惊胆颤了。而北面远方悬崖上的红发男子看着手中眼珠子传达的这一幕,不由得瞠目结舌:“苍何剑?竟然是苍何剑?”他猛地站起身来,血染般的红发随着冷冽寒风四处飘散,他嘴角勾起一抹狂笑:“东华,想不到,你竟然还有这样的弱点。”他向后一招,一条浑身黄毛的银角狰晃着五条尾巴走到他身边。红发男子一跃而上,摸着它的鬃毛笑道:“走吧,我们去把那条九尾狐带回来,她现在可千万不能死了。”银角狰朝天一吼,卷起一阵狂风,身影如同离弦的箭,电射而出。   一刻钟过去后,凤九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虽然还是很害怕,但在她看到两只恶狼在一直没有办法破除结界后,便已经退至一旁的树下打起盹来,而身后那条巨蟒也盘在树上对她毫无兴趣,唯一对她虎视眈眈,不停挠着结界的只有那只黑虎。   凤九站起身来,看那苍何发出的光芒已经没有原先那么耀眼了,凤九知道在这灵气近无的地方,它也撑不了多长时间,说不定最多再过一刻钟,这结界就会因为灵力耗尽破碎掉,到时她就再也没有第二把保命的苍河剑了。凤九连忙看看自己的虚空袋里都装了些什么,当她一股脑地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后,只能颓废地蹲在一旁,瞪着散落一地的东西,懊恼不已,“100多颗夜明珠,四套衣裙,三袋糕点,两瓶桃花醉,一串糖葫芦。白凤九你是猪么?出门在外带这些破玩意干什么!!!”凤九第一次为自己的智商感到绝望。   她气呼呼的啃着糖葫芦,和那黑虎大眼瞪小眼,“就算要死!我也要当个撑死的!看你们几个常年被关在里面,肯定是□□了吧!”黑虎依旧对着她龇牙咧嘴,那森森白牙看的凤九心慌慌的,她赶紧低下头不敢再与它对峙,嚼着这食之无味的糖葫芦,眼神在那几包糕点上飘来飘去,最后定格在桃花醉上,灵机一动。   凤九赶紧扔掉糖葫芦,双手撕开糕点袋,取出一块点心,往结界外面一扔,“嘿!扔出去了!”她双眼发亮地盯着那黑虎朝点心扑了过去,嗅了嗅,又朝她喷着气看了两下,低头就卷起那块点心吞了下去,继而回到结界处,虽然不再张牙舞爪,但依旧呲着血盆大口。凤九挑起眉,心下就有了办法。只见她取出所有的点心,又在那上面倒满了桃花醉,不一会儿那桃花醉极为诱人的香气便惊醒了原先在打盹的两头恶狼,他们嗅着鼻子虎视眈眈的走过来,盯着那几块糕点。   凤九看着手上这20块糕点,又瞧了瞧那黑暗的森林,定下心来,取出一颗夜明珠用力朝东面的远处扔去,一连扔了10多颗珠子,照的那个地方亮堂堂的,接下来她取出两块点心,分别扔到恶狼和黑虎的面前,只见它们连忙低头卷了去,而剩下一头动作稍微慢了点的白狼只能朝黑虎龇牙咧嘴,喉咙发出阵阵低吼。凤九微微一笑,将所剩的糕点一同包在纸袋里,又装了几颗夜明珠增加重量。随即站起身来,用纸袋在三头妖兽面前晃了晃,见他们的眼神一直盯着袋子后,往后退了两步,狠吸了一口气,摇着右手用力把袋子扔向刚刚丢了夜明珠的地方。   只见袋子飞出结界的一瞬间,那三头妖兽急急扑向夜明珠的地方,互相推打撕咬起来。原先黑虎占了优势,嘴里牢牢叼着袋子,却被那头长角的白狼狠狠撞了过来,尖角插在它的背上,它仰头吼了几声,又一只白狼扑了过来,一把扯掉糕点袋,顿时糕点散落一地,尖角白狼猛地抽出尖角,对着草地囫囵吞枣,凤九看着那黑虎背上潺潺鲜血,那浓郁的猩风扑面而来,不由得头皮发麻,突然就见头顶青光一闪,原本盘在树上的巨蟒也加入了战场,与他们绞缠在一起。 ☆、第二十四章   四周皆是弥漫着一股呛鼻的血腥味,这迟早会将附近的妖兽引来,凤九不再观战,一把抓过苍何转身就跑,她一股脑的向前跑着,深怕自己一回头就会看到那些张着血盆大口的妖兽,不管被藤曼绊倒了多少次,不管被四面八方的灌木划破了多少次手臂,她依旧头也不回的跑着。   那抹红色的身影在黑暗密林里跑的狼狈不堪,而一位紫衣神君却刚刚追踪到凤九原先所处的位置。他皱着眉低头看着地上散落的衣裙和酒瓶,又看了看左边不远处在夜明珠照耀下,那一地的鲜血碎肉和内脏,一条青油油的巨蟒腹部膨胀,似乎吞了大量的食物,正盘着身子懒洋洋地朝他眯着眼吐着信子。   东华微微蹲下腰捡起一件衣裙,突然神台感应到了什么,他猛地看往北面的密林中,那里突地跳动着一阵银光。他连忙提气跑了过去,不消一会儿,便看到了那红衣女子,背对着他握着苍何剑朝面前的一头背生双翼,人面蛇身的妖兽胡乱砍着。那妖兽暴起双翼,一双青黑交错的爪子就要朝她刺来,而她却不闪不避,挥剑便刺,一副同归于尽的打法,看的东华心神俱裂,体内气血翻腾不止。他猛地跃了过去,左手圈住凤九柔弱的腰肢,右掌一把握住她的右手,只见那寸短剑一阵暴涨的强光闪过,带着清冽的剑鸣声,距凤九不足尺许的妖兽突然惨叫一声,鲜血骤然喷射而出,猩红的血水喷了凤九一身,一柄血红的长剑从对方的腰部滑过肩胛处……惊恐之色在妖兽双目中弥漫,它双目瞪的极大,死死盯着从背后抱住凤九的那人,软软的裂做两半,倒地身亡。   凤九心脏急速跳跃着,她摈着气,愣愣地看着那一地的残肢,眼神从那柄突然变长的苍何,飘到握着她右手的手臂,微微侧过头,她听到了那人的心跳声,和她一样急促,却比她更快的平缓下来。一阵清风拂面而过,几缕银发在她眼前飞舞着,她抬起头,看到那人正低着头看她,微皱着眉头,漆黑的眸子微眯,面色青冷。“帝……帝君……”   东华一把抽出她手中的苍何,左手一使劲就把她转了过来,面向他。见她只是脸色略微有些惨白,头发乱糟糟的,仿若皎月般的精致俏脸上被溅了几滴血,流露着少许惊慌,又把她往外推了一点,低着头看她染满鲜血破碎不堪的裙摆,还有双臂露出的各种刮痕,低哑着声音问道:“有没有伤到哪里?”   凤九还未从震惊中走出来,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在生死一刻遇到了这从天而降的帝君。东华看她不说话,不由得皱起眉头,抬起左手擦拭她脸颊上被溅到的血迹,“是不是伤到了?很痛么?”   脸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让凤九猛地回过神来,连忙说道:“没有,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帝君就来了……”又突然想到自己深入险境都是拜眼前这个人所赐,不由得积累了一晚上的委屈和害怕全都涌了上来,两眼蓄满了泪水,瞬间喷射而出,一边哽咽一边哭道:“都怪你!都怪你!你走的那么快,凤九跟不上你!我怕的要死,这才一个时辰不到,凤九都要死了两次了!都怪你!都怪你!”   东华看她不顾颜面的大哭起来,也就对她应该没有受伤这件事安下心来,给她擦着眼泪,却越擦越多,看她自己都使着双手擦不过去了,还哭的呛住咳个不停,才无奈地把她抱过来,拍着她的后背轻声说道:“你这个笨蛋,我不是让你不要乱跑么,你乖乖呆着不就没事了。”   凤九气急,一把推开他,边哭边骂道:“明明是你让我跟着进来的,才走了几步你就丢下我一个人跑了。你还说我乱跑,是你故意丢下我的!”   东华皱起眉头,他知道凤九不会无缘无故闯进结界,也知道肯定和缪清脱不了干系,但想不到那缪请竟如此丧心病狂让人佯装成他,引着凤九掉进陷进,如果缪清在这流破山里还有同伙,那她的目的是什么,不,缪清已经做不了什么了,剩下的是那个同伙,他想做什么,断不可能只是为了杀掉凤九。说不定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引他过来。东华略一思考,便已晓得其中利害,那人既然知道了自己和凤九的关系,那他一定和这流破山有关系,封印不稳,本该破印而出的夔兽竟没有半点异常,东华本来就觉得怪异,虽说破印需要时间,但怎么会连试都不试一下,是以他原先就想过来查探究竟,没想到会把凤九也牵扯进来。原本想着闭关出来后就把她锁在东海龙宫,或者让折颜把她带走,却没想到有人先行一步,将她诱来此地。如果自己晚来一步,她怎么可能在这妖兽横生的流破山活下来。一想到她刚刚那同归于尽的打法,不由得额角青筋跳了几下,她怪他,也是应该的,看着她嗓子都哭哑了,原先惨白的小脸也因此红润了许多。“是我不好。”   凤九哭的哽咽,听到他这句话也觉得是在幻听,但还是怀疑地睁开朦胧的泪眼,看他皱着眉头,不再冷着一张脸,好像还很温柔地给她擦着眼泪,嘴巴一张一合地对她说着:“是我不好,别哭了,眼睛都肿了。”   凤九原先觉得又气又委屈,现在只觉得眼前的帝君好看温柔的不像话,也忘记了还要不要继续哭着抱怨他的诸多不是,只能睁着泪眼,哽咽着,一脸呆滞地地看着他替自己擦拭泪水,整理头发,又牵着她往前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看着他拨开一个半人高的草丛,找到一个还算干燥的洞穴。又看他把自己安放在山洞里,在洞口捡了几堆柴火,在她身边坐下来生火。   凤九看着那人俊朗完美的侧脸,银华的长发在跳跃的篝火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帝君?我是不是在做梦?”   东华侧过头,看她仍然一脸呆滞地看着他,像极了在太晨宫里当宫娥时的模样,可爱得让他一直想逗着她,“你咬咬你的手背,就可以醒了。”   凤九微微抬起手,咬了一口,“哎呀,疼……”   东华看她这么听话,不由得低低笑出了声。   在山洞南面极远的地方,红发男子看着倒在血泊中断做两节的人面蛇妖,微微蹙起了眉头,“是东华?他竟然那么快就赶到了?”他转身跃下银角狰,拍了两下它的脖子说道:“回御雷峰,告诉妖王,东华已经来了,血身大法刻不容缓。” ☆、第二十五章   原本冷寂的山洞,因为一堆篝火,一对男女,显得格外的温暖。尤其是那个俊朗的银发男子在低声轻笑时,凤九觉得以前自己见过的那些美男子,跟他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不由得撑住下巴看呆了眼,“帝君,你笑起来真好看。”   东华听到她突然而来的赞叹,虽然心底还是很愉悦的,但还是立刻收敛住原先愈加扩大的笑容,眼神从她的脸上飘到□□的手臂,还有破碎不堪的裙摆,脚踝上、小腿上、胳膊上全是各种淤青,那些还在渗着血的伤痕看起来是那么的触目惊心,但受着伤的那人却毫不自觉。东华不由得哀叹了一下,哪怕她已经忘了他,但这对着“美色”花痴的本事倒是一点都没变。心底不知道生出了些什么滋味,酸酸的,但也甜甜的,在她崇拜又欣赏的笑容里,再冷的冰山都会被她捂热。他靠到她的身边,在她惊诧的眼神中捧起她的左腿,化出一方丝帕,皱着眉头极为轻柔地给她擦拭脚踝上的伤口,“疼么?”他轻声道。   凤九“嘶”地一声倒吸了口冷气,原先不觉得疼的伤口被他这么一碰,简直如同刚被刀子划出一道口子般,凤九急切的要收回腿,却被他禁锢住动弹不得,他睨了她一眼,语气冷冷,“现在知道疼了?早些时候为什么不说。”   凤九疼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见他这么强硬的态度,也只能撇着嘴嘟囔道:“要不是你故意碰它,我根本就不觉得疼的。”   东华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了她一下,指尖一使劲,直直按向她的伤口,疼的凤九眦牙咧嘴大叫了一声:“啊!好疼!帝君我错了,凤九知道错了!帝君手下留情啊!”东华虽然心下不忍,但依旧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直到凤九忍不住低低咽呜起来,他才另化出一块方巾,在她的伤口处缠绕了两下,打了个结,松开她的左腿。见她立刻收了回去,抬起头就看到她紧咬着下唇,一脸怨念地瞪着他,眼眶里豆大的泪水硬是没有掉下来,不由得态度柔和了点,又想拿起她的右腿,却感觉到她一直僵硬着使尽力气不让他碰。   东华无奈地抬起头轻声说道:“你的伤口里都是碎石子,不取出来,你想要当瘸子么?”见她微微愣了一下,便一把拉过她的右腿细细察看起来,幸好只是淤青和轻微的血痕,并没有大的伤口,但那些淤青依旧刺痛着他的眼睛,低哑着声音说道:“那个人不是我。”   凤九揉了揉眼睛,刚刚咽下那些委屈,听他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疑惑道:“什么人?”   东华轻轻揉着她脚踝处的淤青,“你跟着进来的那个人,不是我。那是缪清安排的陷阱,你是被她故意引进来的。”   凤九大吃一惊,“缪清?怎么会是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帝君是怎么知道的?啊还有,如果那个人不是帝君,又会是谁?他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么?”   东华好笑地抬起头看她,“你那么多问题,我只能回答一个,你想好了再问吧。”   凤九瞪着他,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心下嘟囔了几句,不情不愿地问道:“那……就问那个人是谁好了。”   “我也不知道。”东华面不改色地看着她诧异地张大了嘴巴,一脸的不可置信的说道:“那不算,我要换下一个问题。”   东华微微扯着嘴角,却按捺不住心中的笑意,“你已经问过了,本帝君也答了,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不准再问任何问题。”   凤九僵着一张脸,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看他,在心里嘀咕道:“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脾气还是那么臭。”   东华却微微挑了挑眉头,手下的力度重了几分,看她疼的快蹦起来,才打趣道:“我脾气不好?”   凤九又是惊诧又是窘迫,“啊?啊?没有啊,帝君,谁说你脾气不好了?”   东华探究般的笑容直视着她的眼睛,看她躲躲闪闪、坐立不安的窘样,低沉着声音说道:“本帝君是天地共主,这千万年来能入我眼的人,寥寥无几,我脾气好给谁看?”   凤九心底隐隐传来一阵苦涩,虽然知道高处不胜寒的境地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但眼前这个给自己按着腿的人,明明是那么温柔,自己刚刚怎么会在心里诽谤他呢。虽然他平时总是冷着张脸,嘴巴也毒了点,但他本就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啊,脾气坏点又怎么了,思及此处凤九不由得微微羞红着脸,吞吞吐吐的说道:“帝君,你是这世上最温柔的人了,以后谁敢说你的不是,凤九第一个不放过他!”   东华微微愣了一下,放下她的右腿,心底虽然被她暖化了一大片,但在看到她的裙子全是被那妖兽的血侵染个透时,两条胳膊上还挂着袖口的碎布,不由得皱着眉说道:“你这一身……”   凤九窘迫地拽着双臂的碎布条,虽然自己也很嫌弃这一身污血,但可以换的衣裙都被自己扔了,现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我……我也没有多余的衣服了……”   东华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转过身不再看她,一件大红裙子朝凤九盖头而下,凤九错愕地扯了下来一看,讶异道:“这?这是我的裙子?”   东华朝洞口走去,“路上捡的。”   凤九呆呆地看着他消失在洞口处,不由得抱着裙子低低笑了起来,“帝君,果然是很温柔的。” ☆、第二十六章   皎洁而清冷的月光洒落在东华的脸上,凤九换好衣裙走出洞口,就看到这样的一幅画,他一动不动地背着左手仰望着满天星辰,天地如夜一样,万籁无声。凤九不忍打扰他,正要偷偷回去,便听到他淡然的声音,“这个铃铛……”   凤九回头,看到他转过身来,右手拿着那把变短了的苍何剑,剑柄下挂着的铃铛在一阵清风拂过后“叮铃铃”地响着,“那个铃铛是姑姑给我的,她说如果有危难的话就用仙法晃动它,便会有人来救我了。”   东华朝她走了两步,“她没有告诉你,会是谁来救你么?”   凤九摇摇头,一脸诚实,“姑姑没有说,不过我想既然有一物防身也不错,便一直把它戴在身上了,后来帝君送了我苍何,我瞧它冷冰冰的连个剑穗都没有,就把铃铛系了上去。”   东华把苍何递给她,待她接过后问道:“我看你先前砍那蛇妖的剑法杂乱无章,难道你爹和你姑姑都没有教过你剑法么?”   凤九微微红了脸,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道:“原本是教了一些防身的剑术,不过后来凤九受了伤,就一直费心费力地修养,学的都是内功,虽然走运飞升了上仙,但这剑术却一直都没有仔细学习过。”   东华知道她这一万年过得确实不易,修为尽丧,元神破裂皆是因他所故,也不忍再苛责她什么,“你姑姑师从昆仑墟,虽然懒惰了些十四万年才飞升上神,但昆仑墟的本事也不是白学的,如果你一直跟着她勤加修炼,过个十万年飞升上神也不是难事,只不过……”   凤九看他突然沉默不语,不由得好奇地问道:“不过什么?帝君你怎么了?”   东华面色微沉的看着她,只不过,十万年后我已然应了劫,你可能安稳度过飞升的劫难?他微微皱起眉头,继而说道:“折颜虽然善抚琴,一把伏羲琴下难有敌手,但他的幻影剑法也算不错,修至大成可使出九道切实的凤凰虚影,你若跟着他学,除非上神,这四海八荒没人伤得了你。不然,墨渊也不错,虽然昆仑墟不收女弟子,但既然已为你姑姑破了例,自然也不会拒绝你。”   凤九被他这一大番苦口婆心的为她谋划着拜师学艺的事情弄得晕头转向,一脸茫然地问道:“帝君,你为什么想让我拜师学艺啊,凤九可是青丘女君,狐帝之孙,自然会有爹爹,四叔,还有爷爷的教导啦,难不成你看不上我们九尾狐的祖传剑法?”   东华不由得低叹了一声,无奈道:“你们祖传的剑法破绽太多,又过于极端,需要强大的定力和深厚的修为才能杀敌制胜,若非如此,你爷爷又怎么会让你姑姑隐瞒身份上昆仑墟学艺。就连你那根骨最佳的四叔,也只学了那剑法的七层罢了。”   凤九听闻不由得咋舌道:“难怪爹爹一直不肯传我剑法了,那帝君,凤九就一定要拜别人为师么?难道不可以拜帝君为师么?”看他略微愣了愣,便又化出一副讨好的嘴脸,笑恬恬地说道:“帝君,您可是这天底下修为最高的神仙,做您的弟子肯定比墨渊他们来的威风,您看凤九这么听话,您就收了凤九吧。”   东华不由得额上青筋跳了两下,咬着牙对她的撒娇半点不感冒,低沉着声音一口回绝,“绝不可能。”   凤九虽然知道他极难打动,但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也太伤人心了,最起码婉转一点说不行,或者说从来没有收徒的打算,她都觉得只要以后自己天天跟在他后面念叨,软磨硬泡,以他外冷内热的性子,总会有心软的一天,而这“绝不可能”四个字,却生生打断了她所有的想法。“为什么……凤九哪里不好么?帝君连试一下的想法都不给我。”   东华听到她这委屈又软弱的抱怨,不由得想起那年她在凡间破屋里质问他是不是忘不了她,他从那时起就清楚地知道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她,所以在她即将魂飞魄散的时候他便告诉自己,要满足她想要的一切。但却在昨天,他终于推断出自己的应劫之术就在这几个月内,他又怎么能应允她,怎么忍心让她成为即将失去师父的不肖徒儿。就算她现在怨他,也不过一时之气而已,他知道他现在对于凤九来说,不过是修为最高的天地共主而已,那亲口说出的不会对他存有那些心思的话分明在耳,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是。他心下悲凉,却奈何不得这天道循环,既因苍生而生,便该为苍生而死,他从没想过能瞒住自己的红鸾星动,这突如其来的应劫之术亦是给他违背天意的惩罚。对她动了情,为了护住她逆天而行,这近万年的沉睡已经是他偷来的了,虽未陷苍生于水火,却也要为苍生永世太平而做最后一件事。“明天一早,我便送你出去。你出去了,就回青丘,这流破山的事情,本帝君一人即可。”   凤九诧异地看着他铁青着一张脸,那神色虽极为冷淡,但她的的确确在他眼底看到流露出的一丝不忍。凤九虽然一直跟着性子冷淡的姑姑长大,但她的脾性却像及了爹爹,都是死犟到底的性子。既然他想赶她走,那她就偏不,“我不走,我要抓到把我骗进来的坏人,谁都拦不住我,帝君你也不可以,这是我的权利。他把我害到这样的地方,我一定要抓到他,当面问问我到底哪里得罪他了。我要去睡了,帝君你就继续赏月赏星星吧,凤九先告退了。”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跑进了洞里,生怕后面那人伸过手来把她拽走似的。   东华略微讶异地看着她的背影,确实没想到她会变着花样留下来,这番话在情在理,他觉得头疼,想着要不要趁她睡着了,五花大绑地把她扔出去。当然他的这番想法终究是没能实现,因为第二天清晨,太阳初升的时候,他就看到原本幽蓝的结界变得一片赤红,这是血身大法,身处此阵当中,除非杀掉主祭司,不然就会永久被困于此。他回头看了一眼仍然睡得香甜的小狐狸,眉头皱的更深了,“竟然,逃不开了么。” ☆、第二十七章   凤九这一夜睡得很沉,也许是先前刚刚经历过两场生死危机,以至于她进了山洞靠在石壁上就睡了过去。日夜交替,斗转星移,头顶的皎月渐渐变得变的朦胧起来,天边,白蒙蒙的泛起了一抹鱼肚白,直至红日升起,一道刺目的日光透过洞口照射进来,凤九这才从沉睡中悠悠醒来,睁开双眼。背着光,东华正在拿着几根草药研磨着,见她醒了便靠了过来,给她左腿上的伤口上药,“你的伤口虽然不是很深,但是在离开之前还是要愈合的快一点才好。”   凤九刚刚睡醒,仍是迷糊恍惚的状态,只觉得他说什么,做什么,自己依着便是了。那草药带着冰凉的刺痛感,让她终于完全清醒过来。看着东华又重新给她包好伤口后,拿起一根药草在她面前晃了晃,说道:“这是三叶青芝,可以加速伤口愈合的,记住了么?你出门既然都不带伤药,那就多记些草药。”   凤九抓过那根药草,在鼻子下闻了会,两眼发亮地朝他笑道:“帝君这是在教我东西么?是不是想了一个晚上,觉得收个徒弟还不错啊?”   东华站起身来俯视着她,语气清冷,“我不会收你为徒,但我可以教你剑法。”   凤九俏皮的脸色一收,疑惑道:“为什么?帝君昨日不是还要赶我走么?”   东华仍是一脸淡然,转身就走出洞外,云淡风轻地说道:“你就是想走,现下也出不去了。”   凤九连忙跟了出去,还挂在嘴边的疑问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便咽了下去,举目望去,四周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林木,林木通体呈现出褐红色,极为高大,高的足足有数十丈之高,古木参天,枝繁叶茂。斑斓的阳光透过血红色的结界,照在幽静的林海内,荡漾起一道道刺目的红光。远处的更是有阵阵猩风飘来,鬼气森森。凤九大吃一惊道:“怎么会这样?”   东华依旧平淡无波的表情,似乎不为所动,但其实他先前看到的时候就已经心下了然,这结界看似阴森恐怖,但其实没有什么杀伤力,它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困住他,让他亲自去找到主祭祀罢了。“这是血身大法,虽然在里面看起来恐怖了些,但它对结界没有任何影响,也没有任何杀伤力,说白了,就是个笼子,待本帝君杀了主祭之人,这阵法就会消失,你就可以出去了。不过在这段日子里,你要寸步不离得跟着我,教你剑法,也是为了不让你拖后腿罢了。”   凤九虽然心下对他特地强调的“拖后腿”三个字存在异议,但还是很识时务地连连点头,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那帝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呀?”   东华微微迷着眼睛,抬起手指向极远的一处被云雾遮挡的山峰,凤九顺着他手势看去,只见那山峰渺小的犹如小指一般,但却微微泛着白色的光芒,好像是被结界遮住了一般,看的不是很清楚。“去那里,如我估计的不错,这阵法的中心就是御雷峰下。想必主祭祀的人是以这流破山所有的妖兽之血为引,才能在我设的结界里开启此阵。”   凤九探过身子,看着他一脸镇静的表情,正巧他也侧过眼睨了她一下,凤九微微赫然,“帝君,你是不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东华微微扯起嘴角,“本帝君只害怕过一样东西。”“什么东西?”对上她好奇地眼神,挑着眉说道:“我怕,你学艺不精,扯我后腿。”   凤九又羞又气,对他再次提起的“扯后腿”三字实在是忍不了,微微鼓着两个腮帮子说道:“帝君,你也太小看人了,凤九昨天可是凭借一己之力,解决了四头妖兽呢!”   东华若有所思地看了她手中的物件,玩味笑道:“是么?”   凤九顺着他眼神看过去,脸更红了,微微提起手中的短剑,尴尬地说道:“这个……苍何也是有功劳的,但是……呼……好吧,凤九知错了,从今往后,凤九一定会勤加修炼的,绝不拖帝君后腿!”   东华看她一脸沮丧,却乖乖听话的模样,这样的小狐狸,他好想她只让自己一个人看到,随便揉搓,随便捏玩,她也不反抗。他心底微痒,没反应过来之前,手已经放在她的脑袋上,轻轻地拍了两下,对上她错愕的表情后,才发现自己早已无法掩饰住嘴角的笑意,只能顺口说了句:“孺子可教。”   在流破山中的日子过的极快,凤九每日跟着帝君走走停停,白日里他们穿梭在茫茫林海之中,遍布着各种各样的妖兽,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道道嘶吼声咆哮而起,带起尖锐的破风声,伴随着幽暗如水的剑光弥漫开来,带起一道道剑影,夜里他们穿过灌木丛,寻到一方山洞歇息,凤九便在东华的指导下修炼白日里看到的剑式。   皓月下她的身资风华绝代,手中的苍何剑灵动而飘逸,在她手中施展开来,有一种指点星辰的飘渺韵味。大多时候东华都是带着欣赏的眼神在看她,只是在她得意地施展完毕后讨喜般朝他走来时,才会掩饰掉那些欣赏,冷静地指出她的哪些不足。   凤九对于东华的指点一向是言听计从的,虽然他并未收自己为徒,但每日对她的教导从未落下,短短五日内教授她的剑术,比她四万年来接触的那些皮毛是玄妙精深了许多。她刚刚练完这几日学到的剑法,便已经觉得融会贯通了许多,不由得兴高采烈地跑向东华,希望能听到他的片字赞许,她这次跑的飞快,借着皓月,他没有及时收住自己的情绪,就见她轻启珠唇,额上还挂着汗水,滑过那娇艳欲滴地凤尾花,自有一股别样的风情说道:“帝君,这次凤九是不是练的很好啊?”   她脸上毫不掩饰快夸夸我的表情,看的东华心底暖开了一片花,他微微笑着,毫不自觉地伸过手,替她擦拭额上的汗水,“嗯,九儿很棒。”   凤九一颗心剧烈狂跳着,本能地抓紧了手中的苍何,她仰面正看见满天繁星,东华俊朗得无比灿烂的脸庞,令人不敢直视,连月光也黯然无色。“帝君,唤我什么?” ☆、第二十八章   东华微微讶异,没想过自己会这般失控,指尖恰好落在那朵凤尾花上,晃得他心疼。但他不能说,不可说,说多是错,多说是劫。他本就时日无多,能给她少份伤悲也是好的,但又私心想着,如果她能记起,能陪着自己痛痛快快地走完这短短的数月,也是极好的。他为此得了心魔,常常在她入睡后,久久凝视她的面容,他是那么想念她,想抱住她,想告诉她,那日擎苍大战前她问的问题,想对她说自己是喜欢她的,已经喜欢她很久了,不管有没有三生石,自己都会喜欢她。但现在他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难道因为喜欢她,就要让她陪着自己去死么?   他对上她错愕迷茫的眸子,黯然地收回手,转移视线看向前方,低沉着声音说道:“今天你练了许久,早些休息吧。我去外面走走,你别乱跑。”   原先的那一声“九儿”焕若幻境般,让凤九触了电般怔怔的杵在原地,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用一种她不懂的眼神看着她,那种眼神让她觉得,他是在担心她。让她觉得,接下来会有很不好的事发生在他身上。她很不安,看着他朝远方黑暗的密林中走去。她突然感觉到自己很难过,一些莫名的情愫涌了上来,她不知道是为什么。看着那银发的光华即将消失在视线中,凤九急急跟了上去,却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远远跟着。   东华毫无目的地走着,他只想让自己平复好心情再回去,并不是故意躲开她,他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呆着,他只是对自己很失望,他不知道他还能怎么做。那心魔在他心中愈加扩大,他害怕自己会入了魔怔,将她拉下那万丈深渊,从此万劫不复。他走到一面瀑布前,一片悬崖耸立在云雾之中,巨大的洪水瀑布,从悬崖之上冲刷下来,有千军万马奔腾之势,云雾翻腾,四处都是浓浓的水雾。瀑布前的山头上是成片的生长着紫色的佛铃花,在那其中还泛起点点黄斑的黄色灵草,这些灵草的数目不下十数株。东华心下赫然,不可置信地走了过去,蹲下身来细细看着,面色时而惊喜,时而阴沉不定。   凤九愣愣地看着他,站在一片紫色的花丛中,与天地容为一体,如同一副美丽的画卷。月光下他紧紧抿着嘴唇,虽然看不清神色,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他现在十分冷漠,全身上下无不散发着一种死亡的气息,整人冷酷、无情。似乎任何东西都不能让他产生任何情绪。但他却突然蹲下身来,抚摸着一株黄色的灵草笑了起来。凤九不由得向前多走了几步,就见他回过头来看她,眼神是那么温柔,似乎原先那些冷冽的肃杀气息完全与他无关。轻风带着他的话语飘了过来,“我不是让你不要乱跑么。”   凤九提着裙子小跑过去,在他身侧坐下,撇了撇嘴,正儿八经地说道:“但帝君也说了,让我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呀。”继而又拂过他身后的花草,那机灵的眼神似乎在告诉他坐下来很舒服的。   东华扯着嘴角,也坐了下来,但却是直接躺在花丛里,银发压倒了大片佛铃花,双头垫着手,曲起左腿,看着满天繁星沉默不语。   凤九多看了他两眼,这样沉默的帝君她还是第一次见,平日里他虽然冷漠,但却不会这样,那怕让你看到他心情愉悦的样子,但那股沉痛孤寂的感觉却实实在在的传到凤九心底。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般失常,他在难过什么?又是为了什么难过?凤九很想问他,却也不敢问,只能转移视线,看向刚刚他抚摸着微笑的那株灵草,问道:“帝君,那株黄色的灵草叫什么名字啊?”   东华转过眼神,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它叫天蝉灵叶,是父神之力遗下的,流破山独有的灵药。”   凤九惊异地盯着那株草,继续问道:“那这天蝉灵叶可有什么功效?可以炼丹增进修为么?还是生白骨活死人之类的?”   东华微微顿了顿,“没有什么特别的功效,不过会让人入梦罢了。”   凤九甩来一个怀疑地眼神,“那帝君你刚刚为什么看到它一脸惊喜,又为什么摸着它一脸温柔的样子?”   东华听她这番像极了情侣相处的描述,不由得好笑地说道:“我只是想起了太晨宫里我养的一只灵宠,它生了病,需要这天蝉灵叶做药引罢了。”   凤九只能心有不甘的哦了一声,又看了看四周的佛铃花,一位面貌近乎完美的银发帝君就躺在这样一片紫色花海中,与佛铃花融为一体,花香四溢,他带着淡淡的微笑,比她看过的那些画卷,那些戏本子里的场景,还要美伦美幻。她觉得,这是她此生见过的,最美的场景。   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当一阵凛冽的寒风刮来时,凤九狠狠打了个喷嚏,她哈着气,搓了搓手,一直没有察觉,原来已经入了冬夜。东华在她身边起身,看她冻得瑟瑟发抖,不由得皱着眉头说道:“走吧,这山中的冬日不比往时。”   凤九应了一声,正要跟上他远去的步伐,一低头就看到那几株天蝉灵叶,不由得低笑了片刻,把它们摘了下来收进虚空袋里。她要找机会去看看太晨宫里那只灵宠到底有多稀奇,竟能让一直不苟言笑的东华帝君在谈到它时一脸宠溺温柔的表情。   刚刚跟上东华的步伐,便突然鼻尖一动,“咦,有血腥味!”,东华也突然止步不前,他亦是闻到了前面的树林中有血腥味弥漫。眼神一凛,就见一头银角狰从树林里走了出来,它的嘴角处长着两道锋利的尖牙,尖牙渗着金属般的光芒,显的锋利十足,最特别是其身上的黄毛,如同钢铁浇筑而成,渗透着黑白相间的斑纹,甩着五条尾巴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二人。它的身上驮着一个红发青年,那青年朝他们邪魅地笑道:“东华帝君,你终于来了。” ☆、第二十九章   远处险恶的山峰高耸入云,高大的树木黑压压一片,哪怕弦月高挂,在这森林之中也丝毫不见天日,时不时传递出来猛兽的吼叫,让人是闻风丧胆。凤九看着那红发青年骑着银角狰从暗处走了出来,冲他们一脸兴奋地笑道:“十六万年了,你终于还是进来了。”   凤九凝重地看着东华,微微朝他身侧靠了靠,便见他仍是一脸淡定,略微疑惑地看着那红发青年说道:“你是那个血奴的儿子?”   红发青年转身跃下,那银角狰在他身后左右踱着步,低低朝他身前的二人吼着,那残暴嗜血的眼神比这几日凤九所见的妖兽中还要触目惊心,她不由自主地靠向东华身后,把苍何轻轻贴在东华背在身后的手背上。这几日东华斩妖时都是用一把很普通的长剑,苍何一直在她的手上,但很明显这一次他们遇到的不是普通的妖兽,他极有可能需要苍何。东华微微侧过眼看向她,却没有接过。红发青年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依旧抚着胸前的发丝,邪魅地笑道:“不错,我就是妖族的少主,刑西,你当年杀了我父君,斩了我妖族两万生灵,却独独放过了那怀着我的血奴,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当初没有杀了我?”   东华微微皱了眉头,冷淡地说道:“原来,你是妖王魔轲的儿子。所以这血身大法,是你娘做的?不,你娘只是个血奴,不可能使得此阵,除非,是魔轲本人,他竟没有死,一直躲在这里么?”   那自称刑西的妖族少主扯过嘴角一阵狂笑,一柄血红色的长剑很突兀的出现在他手中,剑长三尺三寸,剑柄是一层细密的鳞甲包裹而成,剑身竟是一长段燃烧着的脊椎骨样式,透露着血红色的金属性光泽。那刑西金色的瞳孔微跳,剑指东华狂妄地笑道:“听说东华帝君剑法卓然,不知道在这结界里,你可还能使出当年那劈天裂地的招式?”   说完他挥剑便来,随着一阵炙热的火浪,片刻便已至东华的身前不足四尺之地,凤九只觉得身子被东华用力往后一推连退了好几步,她讶异地看向那两强相撞,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刑西是连退十数步,而东华仍是一脸的淡漠站在原地,手中多了一把普通的长剑,一阵恐怖的热浪滑过他的身侧,袭向凤九的时候仍然带着火热的气息。   刑西神色一凛,微微看向抱着苍何剑的凤九,勾起嘴角,抬起左手向后一招,便见他身后的森林中,慢慢走出了足足二十多头全身银色,皮毛光滑水亮的巨狼,将他们团团包围了起来。只听那银角狰一声尖啸,便与二十头巨狼同时扑向他二人。东华眉头一凝,朝凤九淡淡笑道:“今日就让本帝君看看,你有没有认真学。要跟上了。”   凤九闻言一脸凝重,执剑戒备,东华一动,她也跟着一动,扬剑,一道剑气是飙射而出,动作如行云流水,剑鸣之声犹如龙吟,在空旷森林中响起,只听噗噗两声,两头巨狼就先后倒在了血泊之中,只不过东华是直接斩杀,而凤九只是划破了它的前肢。她不由得一脸焦急:“帝君,这苍何太短了,怎么才能变长啊。”   东华迈开步伐,迅猛如奔龙,游走在数头巨狼之中,双眸中透出了一抹淡淡的杀机,剑势是越发的凌厉。听到她急切的询问,不由得扯着嘴角笑道:“你默念几遍苍何,再跟着我使出落叶剑式。看清楚了,这是第十七式,流云水影。”他一步步的朝前走去,穿梭在混乱的战场之中,所过之处,一抹璀璨的剑虹乍现,剑影似水幕一样暴射开来,接着就带起一道道凄艳的血花。三头眼神冰冷的巨狼是死死的盯着凤九,待她正照着东华的指点使出落叶剑式时,那三头雄壮如山的身影便分三个方向向她扑来。凤九稳下心神,剑光如游龙暴涨,身子猛的错开,出剑,收剑是连成一线,动作一气呵成。随着噗噗声的响起,三头壮如山岳的身影是轰的砸落在地。而她身后的东华帝君是十步斩一兽,一条血道在他所过之处形成,血光弥漫,血流成河,血腥味刺鼻,到处是残尸断臂,如□□罗地狱。东华行走在战场之中,如入无人之境,无人可挡,无人可阻……   凤九回过头,对上帝君欣慰的眼神,不由得自豪地拿起变长的苍何晃了晃,正想要讨他几句赞美,就见他身后猛地扑出一头银角狰,还有那红发青年,她心神大骇,“帝君小心!”   东华神思一转,挺剑一压,与红发青年一同掠上树梢,那银角狰也察觉到了东华的意图,尖啸一声,顾不得继续对付东华,向着凤九扑去。东华感觉到了这把血色骨剑的反震之力,面色一凛,心下已了然这骨剑的剑灵已经觉醒,带着十成的妖气迎面而来,他不可大意转守为攻。而另一边的凤九将苍何剑是施展到极致全力抵御那银角狰的犀利攻击,她一直咬牙坚持,嘴角都泌出猩红的血水也不吭一声,因为她看到了树梢上,那两人剑气纵横,灼热的火浪已经烤的四周树干全都枯萎变焦,她不能在此时让帝君分心。   刑西顶住了东华大部分攻击,但延绵不断的反震之力,震的他身形不稳,但他仍杀红了眼,每弹开一次,接着就再次向东华劈去。接连试了好几次,内腑被震成重伤,之前的伤势是在也压制不住。只听噗的一声,他一口逆血喷出,身体被那股激烈的反震之力是震的倒飞出去,狠狠砸向地面,激起大片落叶。   银角狰见刑西落地,也顾不得在与凤九缠斗,飞身跃到红发青年的身边,朝背着剑悠悠落到地面上的东华帝君一阵嘶吼。   东华看着被震飞的红发青年,对着他紧拽着的那把血红骨剑淡淡说道:“如我所料,这古剑竟是魔柯的脊骨,他元神化做剑灵,依附在这骨剑之上对么?既然这血身大法不是魔柯做的,那主祭的人到底是谁?你们在这流破山,到底想做什么?告诉我,我便不会杀你。” ☆、第三十章   刑西脸色狰狞,满身伤痕地撑着骨剑站起身来,一脸冷酷,好似一条毒蛇般死死盯着东华,冷笑一声,“没想到,你没有半点仙力的情况下还能把我逼到这等地步,却是我太大意了,不过,我也不是束手就擒之人,想知道主祭司,就到御雷峰来吧。”说完,他猛地一口血喷上骨剑,抬手一喝,三道暴涨的赤焰烈火便朝东华狠狠劈来。   熊熊烈焰腾升,东华如果闪身躲避,他身后的凤九必然会被这烈焰所伤,是以不由他多想,转过身便搂过凤九的腰肢,连连闪过三道赤焰向后跃去。回头一看,那红发青年已经跃上银角狰,消失在密林深处。   凤九被这突然袭击吓得一阵惊慌,待她反应过来时,却已经被那股强大的力道给拉了过去,她的面磕在他衣襟前,有些生疼,却好是奇怪,不热的天气,却令她觉得被一团火包围住一般,周身火辣辣的烫!她甚至以为自己被那三道赤焰烧着了,却没有感受到预期的灼痛,身子稍稍松懈下来,怔怔地看着那仍然抱着自己,皱着眉头望向林中深处的东华帝君,睥睨天下的眸子中泛着淡淡的忧虑。   凤九知道现在这样遍地血腥残肢的场合,她实在不该生出什么旖旎心思,但眼前抱着自己的这个人,虽然一脸肃杀冷漠,但确实实在在地印在她的心底,两个人靠的这么近,她都能听到自己雷打鼓似的心跳声,还有他轻微的呼吸。凤九脸色瞬然通红,被他强大的气势压得她都喘不过气来,眼前一阵恍惚,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周围的景色似乎在急速的旋转变换,唯一不变的是他抱着她的画面,凤九头疼欲裂,不由得低低□□了一下。   东华听到她突然急促的呼吸声,低下头看她,就见她紧紧闭着眼,脸色煞白,紧咬的唇边还渗着血,还浑身发抖冒着冷汗,显然是先前就受了伤,不由得心跳徒然加速,忐忑的抚过她的脸颊,低低呼道:“九儿?九儿?”   凤九在那阵天旋地转中听到了他的声音,便硬是稳下心神,压抑住那头痛欲裂的感觉,缓缓睁开眼,看到他仍然抱着她一脸焦急,她眼神转了转,还是在那片遍地残肢的林子里,不由得呼出一口气,浑身无力就要瘫软下来,幸亏东华一直抱着她,在她失力的一瞬间就把她横抱在自己怀里,朝原先休整的山洞方向走去。他这一路走的极缓,怕惊到一直神思飘渺的凤九,紧蹙着眉头盯着她的神色。快到山洞的时候她终于从那飘渺游离的状态回过神来,脸色以不复刚才那般惨白,恢复了些许红润之色,气息也平稳了许多,红唇里终于悠悠吐出“帝君”二字。   东华心下安定了许多,把她抱回山洞靠在石壁上,又给她生了篝火取暖,才在她面前蹲下,拂过她贴在脸上的发丝,捏了捏她的脉搏,皱着眉头说道:“脉象只是气血不稳,不至于刚才那般失魂落魄的,可是还伤到哪里了?”   凤九摇摇头,哑着声音有气无力地说道:“那妖兽没伤到我,我也不知道,突然就恍惚起来,很难受,所有的东西都在转,那些很奇怪的景象,压的我喘不过气。”   东华并起两指按向她的眉尾,才突然想起在这结界中使不出追魂术,不由得叹了口气继续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凤九闭着眼蹙着眉头回想片刻,依旧不得其所,摇摇头道:“想不起来,我只记得最初的一个画面,是我和帝君在一个林子里,却不是刚才那片林子。后面就天旋地转一片模糊了,我越是想看清,就越头疼。”   东华心下愕然,她竟然开始想起失去的记忆了么?为什么会这样?难道真的是天意。他心脏不规律地跳动着,原本舒坦的眉,此时却紧缩在一起,原本什么都装不下的眼,此时却充满了痛楚。凤九抬起眼看他,只见他一脸忧心的看着她,神色不稳好像做了什么激烈的思想斗争,全身的压迫感毫无掩饰的散发出来,没有任何语言,气氛诡异至极。最后他苦笑了一声,抬起手,覆上她仍是迷茫的双眼,他的声音从黑暗处闷闷传来,“别想了,睡吧。”   凤九本就虚脱着还一直硬撑自己的神志,在他为自己合上眼的那一刻终于抵不住绵绵的困意。东华靠了过去,轻轻拥过她,让她躺在自己怀里,她软软地没有半点力气。凤九在只觉得周身一暖,耳边还传来一阵沉稳的心跳声,觉得一阵安心,沉沉睡去,   日渐东升,凤九悠悠睁开眼睛,翻了一个身,依旧有些迷迷糊糊的。她看到东华站在洞口,和一只半人高的如鸡似凤的神鸟在说话。她用手臂蹭了蹭眼睛,东华转过头看她,抬起手示意她过去,凤九眼睛瞬间瞪大,之前的睡意全没了,直起身来小跑过去,看着那红黄相间的神鸟惊诧道:“这流破山竟还有这么好看的妖兽。”   东华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倒是那只脑袋呈暗金之色的神鸟晃过脑袋,瞧了她两眼,冷傲地开口道:“我乃蓬壶山千羽上仙的坐骑重明鸟,并非这些低劣的妖兽。”东华淡淡解释道:“重明鸟是昨天晚上找到我们的,它四万年前和千羽上仙来此处寻药,千羽不幸罹难后它就一直被困在里面。”说完东华朝重明鸟点点头,一跨步就出了山洞,凤九正想要跟上,却猛地撞上一面透明的结界。凤九惊骇地看了看四周,一道微微荡着波澜的结界封住了整个洞口,她抬头凝视东华,触上他淡淡的笑脸,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干些什么,只是怔怔的望着他。东华回过身来,朝她走了两步低声说道:“这重明鸟的结界不需要仙法支撑,因此它才能一直在这山里存活下来。御雷峰就在眼前,你就在此处藏着,当血身大法消失后,重明鸟会带着你离开。” ☆、第三十一章   凤九拍打着结界,一脸惊慌失措,“不,帝君你快放我出去,我是青丘女君,你不可以这样随便关着我。凤九保证绝不会拖帝君后腿的,帝君快放我出去啊。”她很是焦急,却奈何不得这结界半分,只能神色紧张地看着东华,生怕他是真的把她扔在这里。   东华凝视着凤九,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身形,眼睛里不放过她任何一个动作,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看着她,语重心长的说道:“本帝君是天地共主,我的命令,谁也不能违抗,包括你。”说罢深深看了她一眼,扯开一个淡淡的微笑,转身就走,一道阳光照了下来,徒留他挺拔的身姿,银白色的长发在身后飘逸,似是被风吹起,可是这里,没有一丝风。   凤九惊颤不已,虽然知道他也许是害怕自己拖后腿才关着自己,但自从昨天遇到那个刑西,她就知道御雷峰必然是危机四伏,但就算刀山火海,他也不能就这样抛下自己一个人孤军深入啊。明明早些时候,他还说了让自己寸步不离地跟着他,那现在这样算什么?把她关起来算什么?她只能惨白着一张脸,看着他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消失在密林深处。   “帝君……不……帝君……快放我出去啊……”她急切地哀求着,他却始终没有回头。凤九一直拍打着结界,转过头冲着洞口外的重明鸟叫道:“重明鸟,我姑姑是天族的太子妃,未来的天后,我爷爷是五荒之帝白止大帝,我以青丘女君的身份命令你,快打开结界放我出去。”   重明鸟冷漠的看着她,守在门口的身子一点也没有动摇,态度坚决,“我只听从东华帝君的吩咐,就算是天君来了,也不会放你出来。”   凤九一脸焦急,见它硬的不吃,就软下性子,眼神里全是哀伤,祈求道:“重明鸟,我是帝君的徒弟,身为他的徒弟不能在危难之时保护师父,会遭报应的。你在流破山这么多年,这里面有多少妖兽,那御雷峰有多危险你不会不知道,帝君只有一个人,万一受了伤怎么办,万一被夔兽偷袭了怎么办。我不求你去帮我救他,我只求你放我出去,让我去帮帝君。”   重明鸟受不得她这番软硬兼施,却又不能违抗帝君的严令,只能狠着心转过头对她说道:“抱歉,我不能违抗帝君的命令。”继而转身拍打翅膀飞走了,远远躲在一棵树上盯着她。它并非冷漠无情的神鸟,当年它的主人不幸葬身此地,它却无能为力,一想到当初为了替它的主人摘到悬崖上的蛇鳞果,害的它的主人孤身对付数十条妖兽,它以为它赶得及回来,却没想到只看到一地鲜血和残破的衣袍。它不忍心让凤九再次面临和它一样的痛苦,但东华帝君的命令油然在耳。   昨夜它栖身在瀑布上,就看到那对男女同坐在一片花海中,月光的余晖打在他们身上,美好地像是一幅画。他们一同御敌斩杀妖兽,身姿灵动飘渺在这血色森森的流破山中格格不入。它悄悄尾随着他们,还帮他们除去了一直监视他们的白鹰。它看到在山洞里,帝君抱着她,久久凝视着她。直到它现身,帝君便告诉它,他要一个人前往御雷峰,要它替他守护这只小狐狸。还说她很狡猾,会想尽办法逃出结界,让自己一定不能掉以轻心。帝君对它说,不管他有没有回来,在阵法消失结界破碎的那一刻,都要带她离开。她若是不愿,就把她打晕带走,总之就是不能让她留在流破山。   重明鸟看她一直拍打着结界,又拿出苍何剑四处乱砍,却奈何不了结界半分,只能颓废地跌落在洞口,静静地看着密林,看到入神,直到太阳只剩下余辉,左半边天空已经被黑暗笼罩。它摘了几颗果实扔给她,她也只是一脸哀色地看着它,祈求它放她出去。重明鸟心下不忍,呢喃道:“东华帝君是九重天最厉害的战神,他不会有事的。”   话音未落,一股炙热的火浪好似是火山喷发了一般,烧的空气是噼啪作响,从密林四面八方灌来巨大的热浪,还有远处层出不尽的嘶吼声,一阵浓烈的血腥味扩散开来,连结界里的凤九都能看到这满天通红的血色。   她不再多想,执起苍何就朝重明鸟说道:“既然如此,凤九便以死谢帝君多日教诲之恩。”说罢苍何就要向脖子抹去,看的重明鸟胆颤心惊,连忙打开结界飞扑过去,想要拦下她手中的剑势,却没想到她扯过一丝得意的笑,身影一转朝洞外急急掠开,站定,挽起苍何对扑哧落空的重明鸟说道:“我白凤九不是个贪生怕死之人,受帝君教诲之恩在前,救命之恩在后,凤九不可以眼睁睁看着帝君一个人入御雷峰,他心念苍生置生死于不顾,凤九也绝不会吝啬我这条小命,纵然杀不了夔兽,但能斩上10条妖兽也是赚的。”   重明鸟心下愕然,原以为这只不过是东华帝君想要护住的一个弱女子罢了,没想过她还有这样的气魄,不由得对她敬佩几分,便踱步走到她身边,曲下腿说道:“女君上来,我们去帮帝君。”   凤九闪着明亮的双眸,对它笑了笑,侧过身坐了上去,抚着它的羽毛笑道:“好,我们去找帝君。”   重明鸟一阵长鸣,扑打着翅膀如狐电般飞掠而去,它的脚下是茂密的森林,许多参天大树,苍劲如扎龙,高达几十丈,冲天而起,地面是落满了枯枝败叶,各种而危险的气息在树林中潜伏,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极其强横的妖兽在其中徘徊,还有弥漫在上面的,浓郁的血色。   迎面而来的将会是怎样的血雨腥风,凤九轻呼一口气,双眸微睁,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掠起一抹紧张之色,旋即抓住苍何剑柄,待她终于看到那片不大,却腾腾冒着血的湖泊时,惊诧不已。这世上如果有炼狱的话,大概就是这样的景象吧。到处是震耳欲聋的虎嘶狼嚎声,湖泊四周,空旷的林子里到处都是那些体格壮硕的妖兽尸体残骸,数目没有千头也有九百头。一位紫衣神君握着手中的剑势如闪电,带起更多的剑影,直直划过那些如同蝗虫过境一样,铺天盖地的向着他袭来的妖兽,血光飞溅。    ☆、第三十二章   在重明鸟背上,凤九看不清东华的状况,只见他一直奋力厮杀着,虽仍是挺拔傲立的身姿,手中的剑也舞的极快,但这遍地的尸体显然耗了他极大气力,如今又是陷入了苦战,他还能坚持多久。凤九看的眼眶红红的,她只是个女子,面对生死也会害怕,但眼前这个一直在奋力厮杀的人,却恍若天神一般,刺眼夺目地搅得她心底一片疼痛,她紧握着苍何,对重明鸟低声说道:“如果我死了,请你去北荒告诉我爹爹,女儿不孝,若有来生,再报答他的养育之恩。”   崇明鸟一声长鸣,低下身子朝着那片血海飞去,在急速降落的过程中,凤九看到了东华的侧脸,他的脸色很苍白,都快与那满头银发融为一体了,他穿的不是战袍,锦帛包裹的左臂被划出两条血痕,衣襟下各种血迹,渗得紫衣颜色更深了,也许那里面有妖兽的,也有他的。他身形如离弦的箭,暴射而出,迎上远处出现的三头黄虎妖兽,一番生死厮杀再次展开,而他身后却突然从尸体残块中冒出一条铁青色的巨蟒,朝他悄悄游过去,突然暴起蛇身,长开血盆大口就要向他咬去。   凤九面色焦急,也不再等重明鸟飞得更低,直接从两丈高的地方,身如轻鸿般,猛扑而落,接着右手翻转,带起苍何重重剑影,似能刺破苍穹一般划过巨蟒的头部,在它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将它一斩为二。凤九降得太快,一个站立不稳便用苍何直插而下,左手和单膝撑着身子跪在那片被血染红,泥泞不堪的地面上。   东华突然听到身后的动静,刚斩下三头黄虎,一回头就瞧到她,凌乱着发丝,呼吸略显急促的,双眼通红撑着入地三分的苍何,一脸无畏地看着他。凤九的突然出现,似乎是触动了他所有神经,他急忙扯过她的手臂,如寒铁般青着脸,“该死,你怎么来了!”   凤九被他猛地一拉,紧紧靠在他的怀里,没反应到现在他们的动作在别人看来会有多亲密,她吐出刚才一直憋在心头的郁气,释然地笑道:“帝君,你不是说过让凤九寸步不离地跟着你么?既然你在这,凤九自然也当在这啊。”   东华咬着牙,被她激的血气沸腾,愤然道:“你以为这是哪里?你看看这四周,尸横遍野,每一条妖兽都能杀了你,是你该胡闹的地方吗?给我回去!”   凤九对上他的眼睛,她看到了气愤,看到了担忧,甚至还看到了慌乱,她心底发涩,双眼微湿,仍然扯着笑脸说道:“凤九一身剑术都是帝君教的,自然要还给帝君。帝君,我不怕死,我只怕不能死的其所。”她的胸口顿顿的,其实那番话她真正想说的是,想陪着他一起杀敌,陪他共赴生死罢了。但现下的场景她知道若她说出那些话一定会让他生气,气她任性不懂事,会赶她走,甚至不再理她,所以她必须晓以大义,那些直舒内心的话,待这些事情结束了,她会认真地告诉他,若是不小心死在这里,他没有牵绊也是好的。   东华心底急促不安,她就这样一脸大义凛然地站在这里,告诉他她不怕死,为这苍生而死很值得。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气成这样,为什么她就不能理解他,为什么永远不听他的话,为什么总是让他担心,为什么白白浪费自己的苦心,为什么要跟他死在这里。他现在好恨,恨这苍天如此不公,明明自己已经做了这么多,明明自己都已经放过她了,为什么还要让不明不白的她承受这样的劫难。他心痛得快喘不过气来,如果知道她会这样做,就应该一早告诉她,自己是爱着她的,在这流破山整整六日,他有无数次可以开口的机会,但他都放弃了,为的不就是让她活下去么?仅仅是想要她活下去,但现在他却很害怕,怕她会死,怕他救不了她。他神色悲痛,却也隐隐释怀,是啊,这是他们两个的劫难,能死在一起,也算是种成全了。她什么都不知道,但还是和自己同生共死,这也算是一种相伴了。   四周遍布尸骸,血湖翻腾着巨浪,震耳欲聋的嚎叫声,齐齐包围住他们的妖兽,凤九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在面临生死能如此冷静过,只觉得这次来东海真好,能遇上他真好。她看着他神色从一片痛楚变到释然,回复到平时冷漠平淡的样子,温柔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她才猛地察觉他们靠的那么近,他的呼吸就拂过她的脸庞,她不由得羞红了一张脸,见他轻声说着:“很好,那就让本帝君看看,青丘女君在得到我的真传后,还会不会拖我后腿。”   他松开一直放在她纤腰之上的左掌,带领她迎向那些俯冲而来的妖兽,每一道剑影都凌厉无比,龙吟之声不绝于耳,他对上她的眸子,张口说道:“看清了,这是落叶剑式第十八式,也是最后一式水影无痕,剑为百兵之首,论速度,剑为第一,有多重形态,水滴能石穿,亦能汇聚成涓涓细流,剑影当如怒浪横扫一切对手!”他的剑意汹涌澎湃,似万马奔腾,似惊涛拍浪,踏着妖兽的尸体,纵身一跃,如白驹过隙般,举剑就劈,火星四溅,耳边还回荡着妖兽的嘶吼声,就见他收剑而立,四头妖兽瞬间死于非命,倒在血泊之中。   凤九呼出一口气,挥动手中的苍何飞快的将落叶剑式施展开来。暴烈的剑影重重,似真似幻, “噗!噗!”声不觉于耳,瞬间斩下两头妖兽。这落叶剑式自凤九初习第一式后从没用的如此顺手,心念不到,亦能出手,那些能幻化出实质的剑影,说它是真它则是假,说它是假它则是真。东华曾告诉过她,习得越深,能幻化出的剑影则越多,若不是仙力被封,这第十八式能幻化出两千三百零四道剑影,到时出剑的速度已经达到了一个恐怖的境界。修炼它的要诀就是一个幻字,虚虚实实,迷惑敌人,在出其不意的时候给敌人致命一击。 ☆、第三十三章   他们二人一同在血海中舞着剑,全然没有身处险境之感,嘴角含笑,同进共退,互相照拂,似乎很是享受这场厮杀,在数之不尽的妖兽中肆意穿梭,斩断无数条意欲将他二人毙于刀口利爪下的妖兽。猩红的血水将整个流破山脚下是染的一片通红,血湖更是激烈的翻腾着巨浪,溅起无数的浪花。转眼之间,日落西山,树林中的天空也跟着暗了下来。   凤九已经不知道斩了多少条妖兽,只觉得手臂都麻木地挥着剑,终于将最后一条银背妖狼斩于剑下,她惨白着一张脸,抬起头环顾四周,月亮高挂,遍地残骸,东华站在她身侧紧紧盯着大浪滔滔的血湖。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一条血龙破空而出,空气中弥漫的全是血腥味,那血龙头顶上站着红发青年,他右手握着腾腾烈火的骨剑,周身不见半点伤痕,好似昨天被东华打的狼狈不堪的那人并不是他。他狂妄地笑着,瞳孔中的金色更甚,“东华帝君果然厉害,只区区一个白日就将这流破山三千一百头妖兽全都斩杀。说来我还得感谢你,若不是这样,妖王也没那么容易破开结界出来,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主祭司是谁么。”   凤九眯着眼看去,只见从刑西身后慢慢走出一头只有一足的妖牛,而后摇身一变,全身笼罩在黑雾中,一个头上长角的男子从黑雾中走了出来,他有一头和刑西同样的发色,只不过比他的气息更阴寒,更狂妄。   一股冰冷的寒意好似要将血液冻住了一般,凤九浑身感到不舒服,她朝东华靠了靠,见他紧蹙着眉头看着刑西身前出现的那人,悠悠开口道:“你不是魔柯,你是夔兽?原来,你汲取了魔柯的元神,与他合为一体了?”   那黑雾笼罩的男子朝他们笑了笑,“东华,十六万年前你将魔柯斩毙于此,也因此让他的化血分魂大法得以施展,虽然时间长了些,但今天你的三千妖杀正好将这大法补全,我能出来,还多亏了你。”   东华看着满天的血雾随着男子的出现而消失,就知道血身大法已经结束,他侧过头对凤九低声说道:“阵法已经消失了,你快跟重明鸟离开。”   凤九咬着下唇摇摇头,“不,我不走,你在哪我就在哪。”   东华转过眼神看她,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挂着几缕凌乱的发丝,红着双眼写满了委屈,好像他再赶她她下一刻就会大哭起来,他不由得心底又痛又软,抬起左手手背替她擦拭那小脸沾上的血迹,扯着一抹苦笑,“你不懂,你是青丘女君,你所能做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我就算想也护不住你的,明白么?”   凤九留恋他手指的温度,两眼无惧,对上他身后出现的重明鸟摇摇头,浅笑两声,“帝君……其实我……”   “哈哈哈哈……东华,受死吧!”那男子狂妄笑着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双手一抬,数条血水组成的水龙朝天上的幽蓝结界破击而去,猩红的血水搅得结界一片通红,渐渐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碎,一阵猛烈的寒风从结界外向内涌来,凤九诧异地发现她周身仙力瞬间恢复了。她惊喜地望向东华,却见他身形不稳,按着胸口喷出一口鲜血,明显是受到了反噬。凤九惊慌失措地扶住他的手臂,想带他离开此地,却见那冲入天迹的水龙被突然出现的一道烈火结界挡住了去路,它在那道烈火下蒸发消失,轰的一声重重砸入湖面。   那血龙上的男子气焰暴涨,黑雾瞬间朝凤九二人涌去,“原来你还留有后手,不过也没用,等你死了,我要灭尽天族一脉,毁了你们高高在上的九重天阙。”   东华抬起手捏了一个诀,一道白光闪过,黑雾消失,血湖中是激起千层浪,轰鸣声不断,东华眯着眼神飞身而上,迎向那头嘶吼的血龙,凤九急欲跟上,却被凌空出现的刑西挡住了去路,他低吼着声音向她袭来,“你的对手是我!”随即燃烧的骨剑朝凤九狠狠劈来,凤九抬起苍何就挡,只见苍何寸寸暴涨,耀眼夺目的光华伴着漫天剑影一把挡住了刑西的招式。他二人分别后退几步,凤九微微诧异,这仙力回来后果然不一样,连落叶剑式威力都强大了数倍不止,想到司命说的要亲眼看看苍何的威力,果然是和东华帝君征战天下的神剑,她略微晃神,就见刑西又是一记猛扑,恐怖的烈焰向她袭来,凤九也不敢再托大,连忙闪身回挡,之前才经过连番大战,早有所力竭,而现在又是在对方的主场,就更加不是他的对手了,凤九只能靠着苍何时幻时真的剑法不断隐着身形躲着他的攻击,将东华在十里桃林的教导运用得当,那带着玩笑的话语似乎还回荡在耳边,“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凤九陷入了苦战,东华也不好受,他因结界破碎就受了反噬,如今仙力恢复也只有七层不到,对上这刚刚吸收了三千妖杀的夔兽是万分不易,仙力也耗损极大,他就算有心要与其大战一场,奈何力有不待,身体是不断的后退,与其是拉开一定的距离。东华看了看满天施展的都天烈火阵,知晓这一千天兵天将已经身陨于此,而眼前的夔兽与天地同生,世上除了他,没人是它的对手,那场二十多万年前的惨象,父神和那些远古战神大多是因为它才早早身归混沌,如今它带着满腔恨意破印而出,这四海八荒将再无太平。   东华侧过头看了一眼已经和刑西打到远处的凤九,扯开一抹淡淡的微笑,幸好,她离开了这片血湖的地带,幸好,苍天还是对她怜悯了。他回过头,朝夔兽笑了笑,扔掉手中的长剑,双手化出一个棋盒,那棋盒在他手中化为灰烬,黑白棋子从他指尖迅速地将整个血湖围了起来,电闪雷鸣火光四射,连带着他和夔兽重重包围,他口中法诀不断,朝那面色惊慌的夔兽笑道:“你我既与天地同生,也应当一同陨灭。” ☆、第三十四章   仍在树林里与凤九缠斗的刑西猛地看到那片棋子结界,电闪雷鸣般就要将整片血湖包围起来,也顾不得凤九朝他袭来的剑意,直起骨剑,并起双指就在眉间捏出一道术诀,凤九这一剑刺得极快,就见刑西全身变成一片血红的漩涡,她收不住苍何的剑意,随着那漩涡片刻消失在树林中。待她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出现在血湖的正上方,正朝着底下斗着法的两人急急落去,她连忙回过身收住苍何的剑意,担心误伤到那紫衣神君,却忘了自己还在掉落,忘了使用仙法停下急降的速度。   东华正捏着诀想要祭出元神与夔兽一同赴死的瞬间就看到凤九急急降落的身影,不由得心神大骇,连忙飞身而上接住她,瞪着这个在他怀中悠悠睁开眼的小狐狸,低哑着声音:“你……”   凤九本以为自己会摔死,没想到有一个人抱住了她,一睁眼就看到了那位冷着脸的紫衣神君,她知道自己可能又给他闯祸了,不由得心虚地说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跟着那刑西就进来了。”   东华稳住她的身子,正要用耀心明月镜将她送出这结界,就见脚下的血湖翻腾的更是厉害,他飞到半空,堪堪设了个悬空的透明地面,将凤九放下后就听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抬眼望去见站在血龙上的夔兽双手掐在刑西的头颅上,那刑西跪在他身前,惊恐地叫着:“不要……父君不要……”话音未落,他的肌肤寸寸撕裂,血肉和着森森白骨化作一道血雾急急朝血湖冲去,那血湖急速旋转成一个黑暗的漩涡,凤九从没见过这般血腥恐怖的场景,直直瞪着那血龙上的夔兽,只见一道黑雾从他胸口飞出,消失在血湖的漩涡中。东华皱着眉低声说道:“他竟然打开了一条通道将心脏送了出去?我就算毁了他的原身和元神,但他仍然可以借别人的身体的重生……”   凤九苍白着一张脸听到他的话语后,看了看那血龙上狂妄大笑着向他二人扑来的夔兽,又转过头凝视了东华片刻,便头也不回的推开一直抱在她腰处的手臂,身形如一道流星般急速向那道即将合并的漩涡裂缝飞去,她紧紧拽着手中的苍何,对她即将会面临什么毫无怯意,她只知道帝君现在分身乏术,不可能一边与夔兽缠斗一边追上他的心脏,她能做的只有追上那颗心脏,毁了它。想回头再看一看帝君,但她害怕自己会舍不得离开他,只能将浑身仙力灌在苍何剑上,与它一同消失在裂缝中,前往那未知的地方,耳边似乎回响着“九儿”二字。   东华心神俱裂地看着她瞬间消失在裂缝中,只能从额间凝出一道刺目的仙气朝凤九那处击去,强光闪过之后那片血湖再没有任何裂缝的影子,他惨白着一张脸,刚吐出一口血就迎上了夔兽的重击,不由得身形一顿,狠狠撞上了黑白棋子凝成的结界上,他知道自己失去了与夔兽正面交战的资格,就算现在杀了它,它的元神也不会被妙心楸玉子的天火焚尽,反而会在死的那一刻借由它逃逸在外的心脏重生,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拖着夔兽的元神,让它不会那么容易死,让凤九有机会毁掉它的心脏。   东华低低咳出两口血,站起身来,朝那夔兽笑道:“本帝君本没想着拖你受罪,不过既然你妄想着借着心脏重生,那本帝君也不会让你活的那么轻松。也算是你命该如此,终要与本帝君共赴这从古自今从未有人度的过的应劫之数吧。”说罢他盘腿而席,双手变着术诀,犹如凤凰涅槃般周身发散着赤红色的天火,结界外乌云急速密布,电闪雷鸣过后从九天上劈下来的一道天雷猛穿过都天烈火阵,狠击在妙心楸玉子的结界上,又化作数万道极细的雷光劈向结界里的任何一个角落。   夔兽被劈的苦不堪言,但它却丝毫无法近东华的身,只能借着血龙东躲西藏的躲避天雷。东华周身燃烧着赤红的天火,但他却不觉得疼痛,只有天雷劈来之时才会觉得仙元隐有动荡之势,从来没有人知道应劫的雷数会有多少道,因为没人在应劫后还能活下来。父神在身归混沌之前承了一个多月的天雷,灵宝天尊曾告诉过他那些雷数足足有一百零三道,但终也是没有劈完父神就元神尽散,身消陨灭了。   东华只觉得这世间从未如此安宁,那轰然而下的天雷好似仙乐般令人赏心悦目,他闭上眼沉浸在这方仙境中,思绪从他出生的碧海苍灵中慢慢延续开来。他生于洪荒,是天地孕育的男子,天生聪明绝顶,没有任何人指导呵护过他,但在那洪荒大地上,他比谁都狠,因为无论神族、天族、妖族、魔族、人族、翼族,他眼中的正道只有他自己,他永远都是最强。他太强,所以除了天命没有任何人能给他障碍。只有最强的人,才能定苍生太平,所以他此生都不能有弱点。他忘了在三生石上划掉自己名字的一刻是什么样的想法,那时候在他名字旁边的女子又是谁,他从来不关心。但现在他终于有时间在那片亘古的记忆中慢慢回想他的一生,终有一天能看到那个名字的吧。会不会是她呢?他带着这样的期许,进入了入定的状态,仿佛那些劈在他身上的天雷只是在挠痒一般。他这须臾三十多万年,看日出日落,风吹云过,觉得生来世上,不过如此,长生若何,不长生又若何?生死看开,其余诸事,便仿佛烟消云散般,真如时常研读的佛经所言:莫去世上求缘法,天道自在灵明间。 ☆、第三十五章   凤九跟着那道黑雾堕入重重血海,当她即将追上时,突然周边景象一变,全然不是那赤红的场景,电闪雷鸣,大雨瓢泼,她只觉得自己周身仙力被层层剥夺,从万丈高空急速坠落。她咬着牙将所剩无几的仙力灌到苍何剑中,朝那道黑雾快速击去,却没想到眼看着剑刃即将贯穿黑雾的一刻,一阵刀光剑影突兀地出现在苍何的身边,它被生生拦截下来,几个周旋不下,□□了一个士兵的胸口,堪堪停下了剑身。凤九在一片瓢泼大雨中抬起头,看到那道黑雾在人群中兜转了几圈后,埋进了一个人的身体里。那个人躲在大片士兵身后,右眼带着眼罩,朝她射来一道冰冷的眼神。   凤九只想着要赶紧杀了那人,毁了那个心脏,帝君才能杀了夔兽。不管它现在所附的身体是谁,那个人是不是无辜的,她都没有时间去思考,为了大道,他必须死。凤九咬着牙,拔出那把染血的苍何,一步步朝那人走去。她无暇顾及身处何处,无暇顾及这些士兵为什么把她包围起来,也无暇顾及他们口中的“逆贼”是谁,她眼前只有那个穿着锦衣华服的男子,他被保护上了城墙,朝自己肆意地笑着。她麻木地挥着苍何,先前的几番大战她早已脱力,如今又失了仙法,全然不是这些层出不穷的士兵的对手,就算凭着精妙的剑法杀了数十人,但后面还有上百人,甚至更多。她被打的节节败退,手臂上腿上被划了多道伤口。她狼狈地跪在瓢泼大雨中,咳着血,却只能瞪红了双眼看着城墙上的那人。凤九费力抬起苍何挡掉满天落下的箭雨,但左臂上仍然中了一箭,正当她即将丧失斗志的时候,从她身后突然涌出十几个士兵,抬起盾牌为她挡住了箭雨的袭击,又将她扶到一个马车内,两匹汗血宝马仰天长嘶,带着陷入昏迷的她向外奔去,远远离开了这道高耸的城墙。   凤九在昏迷中发着烧,大脑一片虚无,她好似做了很长时间的梦,时而看到了青丘,时而又回到十里桃林,时而在九重天,时而又到了一片山林。她看到了很多很多人,有爹爹、姑姑、四叔他们,也有成玉和司命几人,但总是有一个人远远背着她,那人一头银发,紫衣锦服,她的头很疼,耳旁依稀能听到温柔的呼唤。她向那人伸过手,见他微微侧着头,似乎那一声声“九儿”正是出自他口中。凤九虚弱地扯开一丝微笑,张了张嘴将自己想要说的告诉他“帝君……”   突然她的额上触到了一块温湿的东西,凤九强自睁开双眼,看到一位美妇人对自己温柔地笑着,她拿着一方白绢,在自己面上缓缓擦拭着,说道:“你终于醒了,小姑娘。”   凤九晃了晃脑袋,始终觉得有什么不对。   美妇人温婉一笑,朝身后一摆手,就来了两个奴婢将凤九慢慢扶起身来,让她靠在床头,美妇人拿起一碗汤药,边搅动着边对她说道:“你已经昏迷了半个月,快把这药喝了吧。”   凤九嘶哑着声音问道:“这是哪里?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美妇人依旧很柔和地回道:“这里是蜀地益州,你忘了?你在略阳临渭池上被淮南王伤了。我们把你救出来的,不,应该说,你救了我们才对。”   凤九脑袋顿顿地,眼神复杂地看着美妇人,见她继续说道:“若不是姑娘及时出现,我们张家上下都要被淮南王赶尽杀绝不可。姑娘,你身上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大夫说调养些时日就会好了。快喝药吧。”   凤九心中已是百感交集,只是分毫之差的时间,居然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她麻木地让她喂药,心底泛起了惊涛骇浪。原来自己掉入了十亿凡尘中的某一个尘世,虽然以前也经常和四叔姑姑到凡间游玩,但她也是知道这十亿凡尘看似渺小,却也是极其庞大杂乱无比,与仙界唯一的连接点,就是用仙身穿越往生海,若在凡间没了仙力,不仅无法识别路过的仙使,就连那往生海也过不了。她竟然,失了仙法,流落在这十亿凡尘中了么?而且夔兽的心脏竟然,养在了一个王族的人身上?   冬去春来,凤九在着凡尘益州中养了两个多月的伤,她逐渐明白了目前的局势。那个养着夔兽心脏的男子叫淮南王,是这片凡尘中的王,他暴戾无比,心性残忍,杀人无数,尽诛顾命大臣,而救了凤九的张氏一族,就是那日趁着大风大雨逃出来的,他们口中的逆贼。凤九误打误撞,冲入了他们的追击中,她一心想着杀掉淮南王,吸引了所有士兵的注意力,也因此让张氏一族得以逃脱,但张氏有感她的救命之恩,就派了亲兵过来营救她。张氏一族将她视为贵宾,也私下在整个益州宣传着她的剑术之精妙。当时的天下战火四起,百姓民不聊生,地下势力都想着揭竿而起,推倒淮南王的□□。凤九在伤好后几欲刺杀淮南王都以失败告终,虽然凭着精妙的剑法几次逃过士兵的围剿,但淮南王的戒备心是强了许多,他变得更为隐蔽,行踪也捉摸不定。凤九想着只凭自己一人之力,绝不可能以凡人之躯刺杀淮南王,毁了夔兽的心脏,故而同意了张氏的提议,私底下训练一支强力的队伍,等待刺杀淮南王的一天。这是她落入凡尘第四年。   凤九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了训练刺杀队伍上,她不知道自己还剩多少时间,天上一日凡间一年,帝君是否还在和那夔兽缠斗,流破山现在的场景怎么样了,她一概无从得知。她刺杀了淮南王那么多次,她的画像早已挂满了凡世中的每一个角落,她曾想着总会有路过的仙使看到她的画像会认出她来,毕竟她作为青丘最年轻的女君,失踪了那么久,爹爹和姑姑也会派人去找自己的,她想着总有一天会有仙使寻到她,待她恢复了仙力,破了那凡人的皇宫,毁掉夔兽的心脏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她一边矜矜业业地训练刺杀小队,一边期期艾艾地等待着有人来寻她。   她就这么等了二十四年。   派去的刺杀小队已经无功而返第八十八次,她带着面具看着外面的世界。窗外,没有树木,没有花草,没有鸟儿。连天空都是单色调,湛蓝的一片,不见一朵云彩。高耸的悬崖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守在殿门前,拿着长剑,一动不动的士兵们。站在宫殿里,或端着茶,或站得笔直,或单膝跪地的女婢。   明明已经很接近了,为什么在破宫的一刻,又被他跑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自己追杀他整整二十四年,却总是功亏一篑。这样的世界,她觉得好可怕。   凤九徒然跪在地上,抱着苍何紧紧低下了头,两行清泪从面具上滑过,滴落在苍何的八角晶石上,她颤抖着,低声哭泣,“帝君,帝君,九儿真的很没用,九儿杀不了它,九儿一直在给你拖后腿……帝君……你怎么样了……帝君……你为什么都不派人来找九儿……九儿好怕……九儿怕再也回不去了……” ☆、第三十六章   流破山外,大片乌云密布下的东海,大浪滔滔,水花四溅,已经连续下了二十四天暴雨,电闪雷鸣过后,照的整片东海亮堂堂的,一眼望去,竟有成千上万的仙人使着仙障布满了整个流破山外的天空。数十位从东南荒赶来的仙童,挤挤凑凑地站到自家仙尊旁边,惊诧地问道:“仙尊,这是出了何事?为何天南地北的神仙都来到此地?那位!那位可不是天君?”“还有那位,莫非是墨渊上神?”“啊!竟然还有魔族的人……”   那头发花白的仙尊双目沉痛,低低喝住了自家仙童的大呼小叫:“休要胡言!都给我噤声了!你们可知道这异变的天象是何故!这是太晨宫里的那位尊神在应劫!四海八荒所有的妖魔神仙都来了,你们都老老实实呆着,不准说话,不准乱动。”刹那间数十位仙童见天上一道巨龙般的天雷狠狠劈下,击中那山中发着金光的结界,一道凶猛的气波在山中四散开来,结界周围的近百里的森林早已被狂风掀得残破不堪,东海上的巨浪翻滚不止。   白浅拽紧了夜华的手臂,眼睛通红,似乎她已经哭了许久,现在是再也流不出泪了,沙哑着声音说道:“夜华……这雷都已经劈了二十多天,每天都要劈上三四道的,今日都劈了第五道了,为什么还不停下来,小九……小九她……”   夜华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看着前方的天君和墨渊,还有正对面半空中那些魔族和翼族的人,紧蹙着眉头低沉地说道:“这应劫的雷数谁也不知道有多少道,你别哭了,眼睛本来就不好,再哭万一凤九回来看到,要找我拼命的。”   墨渊微微侧头看了眼扑在夜华怀里的小十七,就看到狐帝带着白家的人走了过去,面色寒如冰霜,豆大的雨点打在他们的仙障上,犹如破击的鼓点般“砰砰”作响。墨渊回过头,正好瞧见折颜与灵宝天尊一同从流破山的结界处返回,折颜身上的衣袍变得又脏又乱,白真见状连忙迎了过去问道:“怎么样了?”   折颜皱着眉头摆摆手,硬是压下胸口几欲呕出的血气,沉声说道:“还是没办法探到结界内的情景,我的六层修为都被那妙心楸玉子吸了去,元神也被波及到,再也没法施展追魂术了。”   灵宝天尊站在墨渊身侧,对天君和墨渊二人说道:“如今看来,我们只能静观其变了。”   白真听到此话,拔出手中的剑就朝一旁瑟瑟发抖的东海水君吼道:“若不是那缪清干的好事,怎么会让我们家小九深入险境,小九是我们九尾狐族仅存的孙子辈,我要杀了你,毁了你们家族一脉!”   折颜忙拉住他的手臂,再也压不住喉间的淤血,嘴角微微渗出一道血水,他咳了两声说道:“真真,别冲动,小九不一定会死,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在经历了浅浅那场三百年的生死情劫后,我就在小九身上使了道术法,将她的死劫与十里桃林的仙泽绑在了一起,若是小九真的……那桃林的仙泽会第一时间消散的。你看,桃林不是好好的么?”他化出一面镜子,那面镜中的桃林沐浴在一片阳光中,与这阴暗汹涌的东海截然不同。   白真愤愤地放下手中的剑刃,恨恨瞪了那东海水君一眼,扶着折颜回到狐帝等人身边,摇了摇头。只见白奕的夫人抱着自家夫君又是一阵痛哭,白浅看到这场景,原本咽下的泪水又莫名地被激了出来,埋在夜华怀中呜咽不止。   墨渊皱着眉头看着那泛光的结界,想起了父神身归混沌时的情景,不由得心思沉痛,沉浸在那不为人知的世界中。天君心底是焦急不已,但碍于身份他却不能不顾颜面地呵斥东海水君,东华帝君在天地之间是什么样的存在,怎是他区区东海一族能与之相比的。天君看了看对面齐聚的魔君、翼族残党、还有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妖兽们,心底是万分不安,对着墨渊急急说道:“上神,这些魔族在此与我们对立了二十四天,你可能猜到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墨渊听言抬眼看了那些人片刻,沉声说道:“帝君做天地共主的时候,划分出了神族、天族、魔族、妖族、人族、翼族的地界,他们心甘情愿臣服的天地共主只有一个,那就是东华帝君。你以为擎苍八万年前为何要叛变?还不是因为帝君退居太晨宫,数十万年没有出现在这些妖魔鬼怪的面前,他便以为帝君不再管这六界的事,妄想着能灭了天族罢了。”   灵宝天尊点点头,继续说道:“九天之下谁人不知,东华帝君虽然一直站在天族这边,但他可是自混沌初开便有的远古尊神,从来不属于任何一族,他在天族这边,不过是不知道父神用了什么办法才将他请来的。如今他们都知道帝君在应劫,这唯一一个天地共主能否安然度过还未可知,他们自然是想看到结局如何,若是帝君渡了劫,那就意味着他仍是这四海八荒最强的那个人,他们亦会安心臣服。但若是……若是失败了,那就意味着,这世间再无天地共主。天君,你可晓得其中的厉害?”   天君惨白着一张脸,额上似乎还透着冷汗,他回了回头,看了眼抱着太子妃的天族太子,又看了看身后,天上,海面上,所有的神魔鬼怪不分场合,不顾危险,长途跋涉齐聚东海,只是因为这曾经的天地共主在应劫,只是为了在此看到这远古尊神应劫的结果。他恍然大悟,自以为做了将近十六万年的天君,就是执掌天下的人了,却没想到,那已经退居太晨宫数十万年的人,才是这天地真真的主宰。他叹了一口气,总算是明白了这些年为什么在自己手上会有那么多战事,为什么自己竭尽心力地想要还苍生太平,巩固天族的地位,却一直不见成效。那些避世的高人,那些从未出过头的天族部落头领们,在东华帝君历劫的这一刻纷纷赶来东海,为的,只是目睹在他们心中,这唯一的天地共主罢了。这一刻,他终于学会了如何放权。他心底打定了主意,不论流破山的后续如何,他都会退位让贤,天君的宝座,是时候传给一个威望贤明的君主了。 ☆、第三十七章   凡尘益州,凤九带着她的亲传徒弟,张氏的独子,张亚子走到淮河边,他们身后远远跟着数百个士兵,保护他们的安全。凤九看到原先翻腾不止的淮河已经凝成了冰川,摘下面具,娇艳的凤尾花下,仍然是那张勾人心魄的玉容。张亚子看到她突然摘下面具,就知道她肯定又在想那个人了。果不其然,她带着水的眼眸,望着冰面,微微的发着愣,似在思念着某个人,那种陷入回忆的神情那般寂寞袒露,看了都叫人疼惜!   夜晚这样漆黑,天地间却是白茫茫的一片,除了白之外,便再没了其它颜色。那年,也是这样的冬天,流破山落了初雪,不过片刻间就化掉了。   凤九倚靠在梧桐树下,抱着双膝,合上那本《秦淮河畔胭脂案之三十六计》,透过眼前的篝火看向那个闭目养神的紫衣神君,“帝君,你可曾喜欢过人?”   东华帝君“嗯”了一声,并未睁眼。   凤九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声音轻轻的,如清泉,似小溪,“那她呢?她也喜欢你么?”   东华帝君依旧只是“嗯”了一声,仍未睁眼。   凤九微微侧过头,半边脸埋在手臂里,“我是不是打扰到帝君了?”   东华帝君深吐出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看着那个缩成一团的小狐狸,“你想问什么?”   凤九的嘴埋在手臂下,眼神飘向别处,声音听起来顿顿的,“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我在戏本子上看了好多两情相悦,却不得善终的故事,便觉得这世上最难测的,就是感情了,若是无缘,为什么会相遇,若是有缘,又为何不能厮守,我不明白,所以不能理解吴大人明明喜欢小寡妇,却依旧说了那些伤人的话,帝君,你既然喜欢过人,那你能告诉凤九,你们是属于哪一种?有缘,还是无缘?”   东华愣愣的看着她,过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回答她,凤九觉得帝君没有回答,估计是不想理她,闭目养神去了。似乎过了半柱香,甚至一炷香的时间,她的脖子都酸痛了,才扭着脖子转了过来,便对上东华的一双眼,那双眼睛好像会说话,她在里面看到了悲伤,看到了无奈,甚至还有后悔,那些都不是她认识的东华帝君,那个人,是天下最骄傲尊贵的存在,他不应该拥有这些负面的情绪,“帝君,不要难过,虽然凤九不懂,但凤九却知道,东华帝君,是心怀苍生的大英雄,所以不管你做什么,都是值得的。是凤九不好,不该惹得帝君伤神。帝君你罚我吧。”   东华扯出一抹笑,“我没有难过,我只是突然想起在这世上有一个不共戴天的仇家,我竟忘了去寻他。想着出了这流破山,就要寻到他,把他扒皮抽筋,扔进畜生道永世不得入仙籍。”   凤九惊得瞠目结舌,“那个人是谁呀?帝君你竟这么痛恨他。”   东华面色肃穆,一脸正经的问她:“你说,不管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是么?”   凤九连连点头,“这是自然。”   东华更加严肃了几分,寒霜四溢,“我汲天地灵气而生,主天地万物生死,天生天养,成佛成魔接在一念之间。如若有一天,我一念之差,成了魔尊,要毁灭这四海八荒,你也觉得,是值得的么?”   凤九直起身来,走到东华身边坐下,双手放在他的右膝上,双目清澈,“凤九相信帝君,帝君永远不会做违背自己本心的事。”   东华冰山似的尊容终于瓦解开来,他抬起手,摸摸凤九的脑袋笑道:“如若真有那么一天,你会怎么做?”   凤九愣了愣,这是帝君第二次摸她的脑袋,像极了在抚摸一只宠物,“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凤九也没有办法,只能顶着帝君的名号为祸四方,反正我有苍何,还会落叶剑法,变作你的皮相谁也不会看出来。等到帝君恢复了,便可以杀了我以告苍生。”   东华的手抖了一下,睫毛微颤,熊熊燃烧的篝火在他的双眸中跳跃着,飞舞着,“你不想知道,我喜欢的那个人是谁么?”   凤九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想知道,如果知道了,我肯定不喜欢她,心里存着不痛快,若有一日见了她必然会惹出一些事来,到时候帝君肯定要责怪我,为了一个我不喜欢的人被帝君责罚,这么亏本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做的!所以帝君千万别告诉我她是谁!”   东华叹了口气,收回手,继续闭目养神,“早点休息吧,明日你要练全十三式剑法,如有差错就不准吃晚饭。”   ……   凤九从那片回忆中回过神来,不由得脸上露出苦涩的微笑。那时的她刚得到帝君的教诲,他对她是严苛得很,每每她想偷懒就会被他抓到空子,然后毫不手软地罚她。她曾把他当作师父看待的,如果不是那一夜,他抱着她回到山洞,抱着她睡觉。凤九当时虽然很迷糊,但感觉却骗不了她,他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地对她,不管是在东海龙宫还是十里桃林,那个男子,总是在照顾她。   后来凤九被关在结界里,她看着他越走越远,才明白过来,她不仅仅只是把他当师父看待,她更是喜欢上了他,在他来到流破山救下她的那一刻,她就喜欢上了他。她为此很是欢欣雀跃,满心想着见到帝君时便要将自己的一腔真心告诉他。却没想到在血湖中,她失去了那个机会。不知道帝君现在怎么样了,凡世一年天上不过一日罢了。但她来了凡间整整三十年,帝君却没有派人来寻她,是出了什么变故么?还是帝君压根就把她忘了。 ☆、第三十八章   凡尘数十载,凤九早已从懵懂单纯的青丘小帝姬长成了女君该有的模样,在淮南王长达三十年的□□下,朝野内外怨声载道,百姓民不聊生,各路兵马揭竿而起,一时间风云突变。其中以益州军少年将军张亚子为领,组建成了一支百万雄师,他们兵分三路,主力部队由张亚子带领,挥兵北上,与西面和南下的各路兵马组成由益州军副将率领的分支,形成一个包围圈,他们用了六年的时间终于将淮南王的布防寸寸瓦解,半年前更是破了淮南王的都城略阳临渭,将淮南王的所有军力生生赶至淮河以北的北海一隅城池。   六年的征战,淮南王终于被逼到这不过寸隅的地方,他再无退路,高耸的城墙上,他看到了那个追杀他三十年的女子。她一袭红衣,额上刺眼夺目的凤尾花,面白如玉,像一盏晶莹剔透的瓷娃娃不染尘俗,隔着淮河,摸着手中的面具淡淡笑着。淮南王自出生以来,就是这天下的王,从来没有人将他逼到这样的绝境中。三十年前的那个雨夜,他不明白,为什么那女子心心念念地要置自己于死地。他在外搜集的情报无一能证明那女子的身份,但今日,他终于正眼瞧到了那女子。她的面貌,竟与三十年前一般无二,果然是如同民间盛传的那般,她是来自阴间的妖魅,只为取他性命而来。   淮南王捏紧了拳头,指甲深陷在掌心中,那带着一只眼罩的脸阴沉狠辣。他咬着牙看着那个女子身后出现的益州军将军,一切疑惑顿时得以解开。张亚子,那个张氏的余孽,是她在那个雨夜救出去的族人后代。那个女子师出无名,所以不可能得到天下人的响应,但张亚子不同,他爹曾是当朝兵部侍郎,手握重兵,当年被淮南王冠以谋逆的罪行处决了,这张氏一族,本该在那个雨夜被淮南王赶尽杀绝的,却被那女子给救了。   凤九抬起头,看着城墙上的那个阴冷的男子,扯出一抹微笑。那个人,自己曾经孤身刺杀他四年,而后的二十年一直都是与刺杀小队一同出击,她凭着一股气,他不死,她不会罢休。但他毕竟是这凡尘中的王,怎是她这么容易就能杀掉的。最后她终于明白,想要杀了他,只有组成一支强大的军队,借着灭暴君,拨乱反正,匡扶天下的名义,才能将他的势力寸寸瓦解,再把他从一直隐蔽躲藏的地方逼出来,逼到一个他再也逃不掉的地方。这个计划,她花了六年的时间,此时此刻,她终于逼他现身了。   凤九转过身,看着张亚子,张氏唯一的后裔,他从出生后,就听从了母亲的话,拜她为师,不过是因为凤九来到凡尘的那一刻,误打误撞救下了怀着子嗣的张氏。这三十年,只有他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教他读书,授他武艺,她喜极了这个孩子,张氏死后,他是她在这凡世间唯一的挂念。凤九看着他那精致的五官,几近完美,唯一的遗憾是他明明是扬着唇却不见笑,冷漠将他该有的气质掩了个严严实实,凤九时常在他身上看到帝君的影子。张亚子是带着执念出生的,他的生命里只有家族仇恨,只有忠义二字,所以他一直听从凤九的教诲,从来没有忤逆过她,将她视为生身父母。是以在这浩大的益州军里,人人都知道,虽然领军的一直都是张亚子,但那个一直带着面具,将军每每见到都要行师徒礼的女子,才是这支军队的主人。   “三十年了,我为了自己的责任,让你成长在这刀光血影中,从未让你享受过普通人的生活。”凤九盯着这个一身威武戎装的男子,淡淡地问道:“亚子,你可曾埋怨过师父?”   张亚子看着她黑长的头发轻舞飞扬,乌黑的眸子,在黑夜之中,显得尤其漆黑,淡淡地开口回道:“师父,这是国仇家恨,是弟子必须承担的责任。师父辛苦教育弟子三十年,并不是为了一己私欲,而是大道所在。师父的恩情,弟子只怕此生都难以报答。”   凤九摩挲着手上的面具低声问道:“你这性子,倒一点也不像我,师父小时候,可是半点责任心也没有。为何你从来不过问师父,因何故才一心欲杀淮南王?”   张亚子看她隐有难色的神情,他的这个师傅,向来都是随心所欲的,从他记事起,他的师父就已经在想着如何刺杀淮南王的事情了,她大部分的时间不是在练剑,就是教他练剑,极少关心别的事情,也极少关心他的想法。自他十岁后,她便带上了面具,再也不以真容示人,这二十年来,他已经极少见到她真容的样子。如今她突然摘下面具,又突然问起那些她从未关心过的问题,他心里虽然奇怪,却并未深思。但她脸上突显的表情,很明显她是真的在为难,张亚子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她的神色。一阵猛烈的寒风刮过,将她吐出的话语化成了一片白雾,笼罩在那之下的面容格外恍惚。张亚子突然察觉到了她到底哪里不对劲,想起了民间曾经有过关于她的谣言,那个他忽略了三十年问题:“师父,您的面貌……”   凤九淡淡笑着说道:“是不是想问,为何师父三十年了,也没有变老?”   张亚子点点头,虽然有些惊诧,但仍是一脸无畏。凤九心下一缓,本以为他会害怕,甚至惊慌,但原来是自己想多了,她的这个徒弟,果然是可以接到大任的人。“我是仙域中青丘国的女君,并不是这凡尘中人,来到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为了毁掉一颗心脏,那颗心脏,是一个活了三十多万年的妖兽所有,在一场大战中,我追着那颗心脏来到此地,它躲进了淮南王的身体里,我虽仙身未失,但没了仙力。因此,我在这待了三十年,只为能杀了他。如今我们兵临城下,他再无退路,待我毁了那颗心脏,便会离开这里,想尽办法回到仙域,那里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在等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能记住,这淮南王一死,你就要继承天下大任,要勤政爱民,不可行差踏错,你是我白凤九的徒弟,是青丘女君的徒弟,这样的机缘是上天赐予的。百年之后,你若成了善业,说不定会得个成仙的福祉,到时再与我继师徒的缘份罢。” ☆、第三十九章   张亚子听她这么平淡无波地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顿时心思澄明了许多,不由得满面肃容,朝着凤九直直跪下,连磕九头,他向来波澜不惊的双目此刻泛着流光微影,“徒儿谨遵师父教诲,定会恪守吾责,决不拥兵自重陷苍生于水火,决不妄信谗言陷害忠良,定不会辱了青丘女君的颜面。”凤九心下微酸,本就很清楚他忠良的品性,又怎么会担心他行差踏错,丢了她的颜面呢,她告诉他这些,只是希望有朝一日,这唯一的徒儿能与她在九天重逢,到时候,她定会带他去帝君面前,告诉他这是她的好徒儿,帝君对她的教诲,她都言传身教,并不丢脸。   凤九上前替他理好盔甲、替他戴上军帽,又自己戴上面具,朝他点点头。张亚子起身,朝一直在不远处跟着的副将们打了个手势,无需片刻号角声传遍整个淮水之畔,只见士兵们迅速整理好队伍,骑兵在前,步兵在后,车、马、人行声同时涌现,积雪四溅,化成冰凉的雪水,那些从四面八方涌出的火把,将整个北海城池团团包围。   张亚子一马当先,他面目冷峻,看着这被冰雪覆盖住的北海城池,哪怕长年征战,却不见他皮肤黝黑,倒还是那般温文尔雅、清新俊秀。那些见过他的,没见过他的士兵们终于看到他指挥着百万大军兵临城下的样子,不由得士气高昂,精神抖擞。如此威赫的将军,也怪不得年纪轻轻便扬名天下。他微微一抬手,轻轻吐出一个字眼“杀!”   身后的士兵看似争先恐后,实则有章可循,众人挥刀策马,强攻大城,本就从风而靡般的北海城门,不费顷刻之间便被攻开。“北海城被攻破啦!北海城被攻破啦!”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使得安静的北海瞬间闹腾起来,整座大城齐点灯火,给白色的土地添加了一片昏黄。   凤九从一条血染的道路走过,她的身后跟着益州军将军。成千上万的士兵纷纷让做两边,高举火把,脸上弥漫着兴奋、崇拜、喜悦。凤九握着苍何的手微微有些抖,这条不远的路,她走了整整三十年,终于看到了那个跪在大殿上的男子。   淮南王被绳索绑着,跪在冰冷的地上,瞪着唯一一只左眼,青筋暴起,面色狰红朝凤九怒吼道:“妖女!你这个妖女!”   凤九走到他的面前,缓缓摘下面具,顿时整个大殿传来阵阵倒吸气的声音,跪在淮南王身后的老将俘虏们也惊恐地说道:“是妖女,她竟还是三十年前的样子。”   凤九拿起苍何,抵住他的心脏,轻声开口:“你与我一般,三十年未变,可曾想过为何?”   淮南王咬着牙,恨声说道:“朕是天子,自然长命百岁,你这妖女怎可与朕相提并论!”   苍何微微陷进一分,一道鲜血从华服上滑落,淮南王浑身都在颤抖,凤九的手在颤抖,在终于可以毁了那颗心脏的一刻,她竟然有些不忍,大概是不愿他死得不明不白吧,“你承着的那颗心脏,毁了你,而你,毁了这天下。我虽对你感到抱歉,但你却不是无辜的。这便是你的劫难,望你的魂魄能够得以安息。”   说罢苍何就要刺入,淮南王惊恐万分地看到他的胸口竟然冒出阵阵黑雾,正顽强地抵御着苍何。凤九脸色苍白,剑柄处传来巨大反震之力,让她全身都在颤抖,竟然还伤到了五脏六腑,她咬着牙,嘴角渗着血,用尽全身力气刺了进去,一阵猛烈的气息从那胸□□发,激的整个大殿狂风呼啸,张亚子正想要上前保护师父,就见一面巨大血色漩涡出现在淮南王身上,而他的师父,被生生卷进了漩涡中。   狂风呼过,整个大殿中只剩下一滩血水,淮南王的尸体与凤九齐齐消失了。张亚子颓然跪倒在地,面色沉苦,低喃叫着:“师父……师父……”   大殿中的所有人都如同魔怔了一般,呆呆看着自家的将军还有那滩血水,只觉得是被幻象遮了眼,没有什么淮南王,也没有什么妖女,他们现在有了一个新王。魔怔过后,阵阵高昂地叫声传遍整个北海城池。“恭贺新王!恭贺新王!”   凤九口中咳着血,手中的苍何剑鸣不断,她只觉得被一阵巨大地吸力吸着,当苍何终于贯穿黑雾中跳跃的那颗心脏时,她也从那片赤红色的天地间脱身而出,四周全是电闪雷鸣的景象,她双手握着苍何剑,深深贯穿了那头上长角的红发男子。“夔兽?”凤九愣愣地看着他一声怒吼,深陷在他心口处的苍何四周爆发出强烈的华光,随着那刺眼的华光,他的身体慢慢粉碎,脚下的血龙也瞬间消失,原本翻涌着腾腾巨浪的血湖变得一片宁静,整个结界中的血色也似乎顷刻消失不见,原本布满了闪电的结界也突然安静了下来。   凤九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刚才那旋涡中受了极大的伤,她握着苍何不停颤抖,飘在半空中不停咳着血。神魂不清地看着苍何剑四周的华光慢慢没入自己的身体,似乎沐浴在一片阳光下,或者是温泉水里,周身的仙力正在回复,修复着她的伤口。凤九在这片光华中闭上了眼,这三十年,自己从来没有睡过一次安稳的觉,这一次,她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好像做了个梦,凤九听到有人在呼唤着自己。她悠悠的睁开眼睛,眼前一个模糊的人影,她揉了揉眼睛,定眼一看。那人朝她伸出手,银发与紫袍在飘动着,他嘴上挂着淡淡地微笑。顿时她只觉得脑袋里一阵轰隆,睡意全无,她惊愕的瞪大眼睛,不禁喊出声,道:“帝君……” ☆、第四十章   凤九双目依旧透着茫然和呆滞,木然地伸过手,就见东华拉过她,微微一笑,抬手之间,四周的景象全然发生了变化。   东华带着凤九,驰骋在一片月星天空下,一座座山脉在脚下一掠而过,丛林很少,四周大多是一片荒漠,渺无人烟。突然天空一变,大地轰然,一处处龟裂的痕迹出现在这片大地上,迅速在四周蔓延开来,转眼间,方圆数万里内,全在轰隆隆的声响中,处处龟裂,寸寸碎开。万里之内的大地轰然间坍塌,形成一个个巨大的深坑。   斗转星移,这片荒芜的大地开始有了四季,那些巨大的深坑之处,突然之间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黑雾,这雾气不断上涌,转眼间已然直通天际。就在这时,天地间出现一道金色的巨幕,闪烁之中明暗不定。一道道金光破碎,黑雾消散,大地上出现了鸟兽,湖泊,森林,海洋,凤九惊诧地看到远处突然出现一个泛着碧绿湖泊的深坑,湖泊的正中心,远远看去,那里就好似有一个巨大的圆柱子一般,单独耸立。四周出现越来越多的人,他们从深坑内飞出,从森林中走出,从天空降落,渐渐的,整座天地间,顿时舞刀声、盔甲声四起,狼烟滚滚,气氛紧张之极。   “杀!!!”一声声冲天的咆哮,从那苍古大地内传出,这咆哮并非一人所吼,而是这天下所有人竭尽全力,全部的呐喊,这声音冲破九霄,传遍大地。华光四射,电闪雷鸣,雨水哗啦哗啦降临,洒向大地,那是一片只有血色的战场。   凤九怔怔看着这片血色大地,发不出任何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好似在雨水的冲刷下已经过了数万年,又好似不过一瞬间,那延绵不绝的战场笼罩在一片柔光中,血色也淡去了不少。一道人影,出现在柔光之内,此人一头银发无风自动,身穿白衣,相貌极其英俊,但却冷如寒霜,眉目间不带一丝戾气,整个人看起来与这战场格格不入。   凤九讶异地看着那人,又侧过头望向在自己身侧一言不发的男子。只见一道巨大的声响回荡在天地间,凤九回过头看到那白衣男子,身形如虹,拔地而起,带着一阵阵巨大的漩涡,向着四周横扫而去。他手中之剑每一斩,都干净利落,快若闪电,他的身前越来越多人倒下,他的身后跟随着更多的人。   雪,一直在下,风,一直在吹,好似浩淼虚无的天道一般,原以为会永无止境的战场慢慢消失了,大地也全然发生了改变,早已不是原先那般模样。万物开始复苏,冰川开始融化,一丝丝仙力从地上钻出,环绕在天地之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凤九看到了她熟悉的那些场景开始出现,在天空自由飞翔的鸟儿,七色云彩的天空,耳边回荡的仙乐,凡尘街上毫无顾忌嘻嘻哈哈的人们,林中肆意追逐的灵兽,海上跳跃的银鱼群。如一道道画影从她眼前快速划过,顷刻之间消失不见。最后定格在她眼前的画面,是那位银发白衣的男子背着她,在金碧辉煌的九重宫阙上,他的身后跪满了各式各样的人,他的银发被金冠高高竖起,回过身来,仍是那副冰冷俊美的模样。   这一刻,天地失色,唯有此影存在。   耳边传来清冷平淡的话语,“何为生、何为死……”   凤九回过头,见他淡漠地看着沧桑变化,轻声说道:“我一生在杀戮中度过,化凡中感悟生死天道,看生是生,看死是死,出生于天,死于大地。前世的尘,今生的土。世间之事,逝去的,就让他逝去,存在的,就让他存在。”   转过头对上她的眼睛,冷漠的目光有了柔和,一丝丝金光,从他身后射出,这金光虽亮,但却并不刺眼,反而给人一种柔和之感,他拿出一面流光溢彩的镜子,凤九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只见她身上被一阵柔光包围住,好似有一只无形大手挥舞般,这镜面上出现阵阵波纹。凤九灵台猛地感应到了什么,只想抓住眼前之人,却好似冥冥之中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正在天空之上,伸展开来,把她向上拉扯而去,就见四周一阵青芒闪过,她出现在了流破山的上空,被墨渊一把拉住了手臂。   凤九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画面,她急切地想要睁开墨渊锢着她的手,却被那流破山顿时爆裂出的一道狂风刮得四肢无力。在她的眼前,那结界上的黑白棋子犹如寒冰烈火般,整个流破山笼罩在一片乌云之下,之余那方闪着金光的结界。不消片刻天空中又是一道巨雷劈下,那结界在她的眼前寸寸粉碎,四周的妖魔神仙都被这道剧烈的寒风激的连连后退。所有人都只能将仙力全部灌进自身的仙障里,眯着眼望着那刺目的金光过后,一道赤炎从御雷峰急速爆裂,直冲九天,空气中弥漫着灼热的火星,破碎的结界上的火焰是越来越盛,温度越来越高,烧的整个流破山仿佛蜡烛一样,被爆裂的熔浆寸寸覆盖,寸草不生。   耳边传来延绵不绝的哀鸣声,凤九看到天空中大片星云开始急速坠落,点点荧光散入四面八方,成千上万的流星金色的光芒划破夜幕,大地掀起无数呼啸之声,好似有数之不尽的孤魂野鬼在衷嚎一般,无穷无尽的仙鸟灵兽齐齐哀鸣,她的身后,她对面的天空,那些妖魔神仙们也感到了那从灵魂深处传来的悲痛,不由自主的跪满了整片天空。东海海面开始出现数个巨大的漩涡,蓦然间转动起来,海水开始逆流,刮起巨大的风浪,似乎整个天地都在颤动。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却也浇不灭这满山遍野的火焰。   凤九不可置信地看着流破山突然变成一片焦土,而那御雷峰的山顶,悬空飘着一颗巨大的燃烧着赤炎的仙石。她怔怔地看着那面燃烧的巨石,想要靠过去,却被墨渊定在一处动弹不得。她颓然地跪在原地,白浅从她身后抱住她,她母亲也冲了过来抱着她一阵痛哭。凤九双目瞪得极大,好像失了魂魄般呆呆看着那片炼狱,口中呢喃道:“帝君?帝君呢?帝君去哪了?” ☆、第四十一章   白浅抱住凤九一直颤抖的肩膀,她想要说些什么,但千言万语却都只能压在喉间,她担心凤九是否想起了与东华帝君的一切,若是她没有想起,但这番情景却也表明了她对东华帝君又生了情根。她该怎么说,自己曾经经历过夜华身死的那一刻,那些绝望、悲伤足以将她埋葬,她如何开解凤九,夜华死的时候,尸身仍在,是以不过几年就回来了,但东华帝君不一样,这满天陨落的群星,这天地间的异象无一不表明,他已经身归混沌了。她找不到任何办法,只能求助地看着墨渊,满脸泪痕。   凤九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反应,一张白皙地完全没有血色的脸,苍白到几近透明,她的眼睫毛轻轻颤抖,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脑子被一阵轰鸣声搅得混乱不堪。为什么自己刚从凡间回来,就与帝君看了一大堆亘古的画面,她憋了三十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突然出现在这莫名其妙的地方。为什么墨渊要把她禁锢住,为什么流破山突然变成了一片炼狱,为什么这满天的流星急速陨落,为什么东海的整片天空,跪着成千上万的神魔鬼怪。为什么墨渊和折颜、四叔他们正神色沉重地看着她,为什么姑姑紧紧地抱住自己哭泣,为什么不远处的司命一脸震惊痛苦,为什么成玉躲在连宋的怀里放声痛哭。他们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都朝那面石头跪着?这一切都是怎么了?   一阵寒风吹来,凤九缩了缩肩。从远处传来一声声仙鹤的悲鸣,在这片荒凉的天地上回荡,她猛的看向那面燃烧的巨石,眼睛瞪得大大的。“帝君呢?姑姑?帝君去哪了?”   白浅哽咽不止,紧紧搂着她的肩膀,一道道泪水从脸上滑落。   凤九看着白真步步朝自己走来,蹲在她的身边,神色悲痛地说道:“东华帝君……身归混沌了……”本来白的毫无血色的脸颊瞬间又白了几分,她的瞳孔瞬间扩大,整个身子僵硬,感觉身体里的血液凝结,心脏似乎被人捏着,窒息的厉害。她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从远处看,仿佛是一个木雕。她抬起手,用手掌揉了揉额头,紧紧闭上眼睛,瑟瑟发抖道:“这只是个梦啊,凤九你快醒来,快醒来……”   白浅看着夜华走过来,朝她一脸悲痛地摇了摇头,阿离也急急扑向凤九,抱着她的手臂大声哭道:“表姐……表姐……帝君死了……帝君死了……怎么办……怎么办……星辰坠落,父君说……父君说帝君身归混沌了……表姐……”   她睁开眼看着那些抱住自己的人,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拼命的摇头说道:“刚才都是幻觉,都是幻觉,是我看错了听错了,绝对是这样的,绝对是……”她抚平自己的情绪。“绝对是幻觉,幻觉……”她颤抖着双唇说道。从天空滴落的雨水和她的泪融汇在一起,从她削尖的下巴滴落。突然,她用手支起苍何,她想动动手臂,可是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了,她想拔开腿,想逃离这片幻觉,她想求救,可是喉咙像是吞进了刀片样的疼,一个音调都发不出来。到底怎么回事,这些人都在胡说什么。她张张嘴,似乎是想求救,可是没有吐出一个音符,只是灌入了许多冷冽的空气。谁死了?她无声的呐喊着。   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变,雨还是不停地下着,狂风呼啸,天空之上,此刻黯淡无光,昏暗一片,好似黑沙瞒天,曰月损落。慢慢的,她的身子收紧,脸色几乎变得透明,她紧紧的咬住下唇,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手捂住心口,仿佛忍受着无法承受的痛苦。“姑姑,你说,帝君去哪了?”   白浅低哑着哭声说道:“小九……小九……东华帝君他……他已经身归混沌了……”   凤九突然全身爆发出一道剧烈的仙气,震开了所有抱着她的人,她一手捂住胸口,一手颤抖地支起苍何撑住身子,仓促站起。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那面燃烧的巨石走了两步,眼神逐渐变得涣散。眼睛一闭,终于,倒了下去……   在一片黑暗中睡得沉沉浮浮,凤九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紫色的罗帐。这里是哪里?狐狸洞?她侧过头,恍惚中看到了母亲,还有姑姑,奶奶。   头疼的厉害,凤九抚着额头,众人见她醒了,也忙前忙后的扶她起身,端茶递水,凤九隐隐想起睡前的那些画面,这样的舒适,熟悉的地方,让她觉得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一场可怕的梦。   低哑着声音问道:“娘亲,我怎么会在这里?”   凤九的母亲向来心软,从未见过自己的女儿如此憔悴的模样,不肖一会又要哭出声来,被一旁的婆婆连忙扶了出去,整个狐狸洞内只剩下凤九和白浅二人。   早前的那番大起大落,白浅现在已经沉稳了许多,她坐到凤九身边,握住她的手,轻声问道:“小九,你可还记得流破山?”   这三字一出,凤九脸色瞬间苍白,她害怕的那些梦境,竟是真的?“姑姑,帝君呢?”   白浅叹了口气,“小九,东华帝君,已经身归混沌了。”   凤九的心口在疼,她虽记起那些画面,但仍拒绝相信,“什么身归混沌?为什么会身归混沌?帝君……帝君之前还带我去了好多地方,看了好多嶙峋怪状的画面,怎么会?他怎么会?”   白浅沉默了片刻,原来小九未曾想起与东华帝君的过往,但眼下她已然又对他动了情,该如何说才能不让她太伤心。她寻思了片刻,却也找不到什么委婉的法子,以小九的性格,就算她不说,她也会去找折颜,找司命,如此看来,她也只能照实说了,转个弯问道:“你与东华帝君三个多月前就进入流破山,难道不知道,他在应劫么?” ☆、第四十二章   凤九摇摇头:“我与帝君同夔兽一场大战后,我被卷到一方凡尘里,在那里呆了一个月的时间又回到流破山了,后来,帝君带我看了这四海八荒从古自今的变化,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在流破山上空了……那些场景……难道是真的么?”   白浅点点头,“虽然我不知道你在结界中发生了什么,但东华帝君,他确实是在三月前,就开始历劫了,那天雷涌动了整整三个月,我师父和折颜他们想尽了办法也探究不到那结界内部,就在昨天,你从结界出来后,东华帝君他终于……终于还是……群星陨落,四海皆悲,八荒草木一夜之间全部衰绝,大雪纷飞,全是远古尊神陨落的迹象。”   凤九的手没了知觉,全身麻木,手还在不停的抽搐着,“群星陨落,四海皆悲?怎么可能,帝君他怎么可能……不……我不相信!”她撑起身来,急急向洞外跑去,却在出洞的一瞬间,愣在原地,惊愕地看着这片土地。   这苍茫的天地安静之极,唯有寒风呼啸之声,时不时的从山间掠过,遍地都是厚重的积雪。没有一丝绿意,没有一点鸟叫,放眼望去,全是枯萎的大树,整个天地就像瞬间死绝了一般。眼前纷飞的雪花,好不美丽,曾经犹爱雪景的她,此刻却无心欣赏,呆呆的眺望这死寂沉沉的苍茫大地。   “青丘,从未下过雪。”白浅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这四海八荒,在一夜间,下了足足两尺的大雪。”   凤九跌落在地,衣裳早已被雪冰了个透,却丝毫不觉得凉,“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白浅看着凤九紧紧环住自己的胳膊,整个人缩在地上,心疼的紧,她走过去,抱住凤九,把她紧紧抱在自己的怀里,“小九……哭吧……这是天命,谁也改变不了,我们只能接受,只能咬着牙继续向前走。总有一天会过去的……”   凤九眼中的悲哀,愈浓,她的心,很痛,很痛。含着许久的眼泪溢出了眼眶,抱住白浅的腰身嘶声痛哭,“姑姑……我……我来不及……我还是来不及告诉他……凤九喜欢帝君……凤九好喜欢好喜欢他……帝君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在凡尘的三十年里,我来不及对他说一句话……他就走了……在结界里整整两个月……我竟浑然不知……若是知晓这些……凤九应该一早就告诉他……见到他的那一刻就该说出来的……我终究还是错过了……”   白浅抱着她,坐在这冰天雪地里,她陪着她哀伤,陪着她哭泣,却也始终庆幸,小九没有想起与东华帝君的过往,不至于泥足深陷无法自拔,她现在的悲痛总有一天会愈合,这迢迢天命,竟是如此决绝,半点也不饶人。   前世的尘,今生的土,与无尽的哀伤一同填平心中的海洋,可是,这海洋太深,这海洋太大,到了最后,海水化作泪光,物茫茫,人两行。   凤九躺在床上,隔着窗户,看着外面的世界。十里桃林的桃花早已凋零,此地已然看不到任何花草,有的,只是一片白花花的雪原。偶尔狂风呼啸而过,好似天地之间,都充满了这令人心悲的哭声。田地里,所有的庄稼,已然颗粒不收,全部被大雪淹没。每天,仙域里仅住着凡人的几个地界,都有无数凡人,被生生冻死,每天,都有一些房舍,被大雪压塌……这是天悲,也是一场劫难。   “君上君上……掌管凡人托生的禄存星君来找你了。”迷谷的声音在门外传来。凤九起身,披上一件白色的狐裘走出去,禄存星君正站在雪地中,手中握着一卷竹简,朝凤九揖手说道:“小仙此番来寻女君,正是要给女君一个答复的。”说罢递过手中的竹卷。   凤九平淡地接过竹简,打开一看,脸色微变,“亚子的魂魄竟为归生?这是为何?”   禄存星君面上隐有沉哀之色,“一年前,帝君应劫之后,天地同悲,十亿凡尘虽未受仙域的灾难影响,但往生海海水逆流,是以这些承了飞升仙缘的凡人,若借不了上神之力渡海,便再无有凡人升仙的可能。而天宫众仙的阶品向来都是东华帝君亲定的,这新任天君刚刚继位,大概是没有时间管理这些得了仙缘的凡人,更谈不上给他们录仙籍了。是以,这一年数之不尽得了仙缘的仙魂要么都在凡尘间重入轮回,要么就是葬灭往生海了。”   凤九拿着竹简的手略微有些抖,当听到那熟悉的名字时,仍然还会心痛的难以平静。她轻轻吐气,看着那东海的方向,“那亚子他……为何没有轮回的记录?”   禄存星君手中化出一本湛蓝色的本子,低头念道:“张亚子,蜀国开国皇帝,勤政爱民,不巡幸,不游猎,日理政事,终年不息,选人用才,不拘门第,不论辈分,轻徭薄赋,宽刑轻法,乃一代圣君也,无后宫子嗣,殁后身归故土,后世感其恩德,立庙堂,追封文昌帝君,永世受香火供奉。”   凤九回过头,看向他手中的本子,沉思了片刻说道:“我曾听说过,如果凡人死后受到后世的朝拜香火供奉,魂魄就会长久的停留在凡尘间,直到天宫派仙使亲迎,方可位列仙班,是不是?”   禄存星君点头说道:“女君说的不错,这些从凡间提上来的神仙,都是帝君派人接回的,如今,怕是无人问津了。而且这收集凡人魂魄的事情,小仙也无能为力,只有灵宝天尊才有这方面的法器。小仙面薄,修为低下,怕是借不出那法器,便寻思着来找女君了。女君一年以前就飞升上神,又是……灵宝天尊定会将法器借给女君的。”   凤九神色恍惚了片刻,走下楼梯,“我已许久未去天宫了,也没见过灵宝天尊,还烦请星君带路,替我引荐一下罢。” ☆、第四十三章   朝阳君一年,是夜华继天君之位后的第一个年头。九重宫阙仍然漂浮在中央天穹之上,笼罩在无比辉煌的光幕下,璀璨的宫阙在一片明霞中庄严夺目,好似那九天之下的天劫与这云宫毫不相干。   而这时,南天门前有两道身影匆匆驭风而来,正是天君的表妹织越公主与北海水君的长子元贞,他们刚一踏进南天门,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破风声。风声极快,只在隐约中可见片片霞光搅破层云。当两道人影在南天门之前骤然停下的时候,南天门兵将只看一眼,便见他们又乘云直往中天而去。寻常仙君,从不会如此直入南天门,不仅不合天宫规矩,还有失仪表。要说起来,这天宫的规矩其实还挺苛求这事的,天族通病事儿多穷讲究,大家都懂。然而守在南天门前的天兵从头至尾都不曾出声劝阻,等到织越与元贞回过神来,那两道身影已转消失在视线之中了。   织越皱着眉头朝那身影消失的地方说道:“这青丘女君也太不把我们天族的规矩放在眼里了,每次来天宫都是腾云驾雾的,表嫂怎么也不管管她。”   元贞面色有些复杂,“虽然你是天君表妹,但见了青丘女君也是要行礼的,要知道她可是不仅是女君,更是九尾狐族最早飞升上神的人,现在不过四万岁而已,我父君常说青丘女君以后是要继五荒帝位的,身份极其尊贵,四海八荒内的神仙见了她都要尊称一声女君,更何况……何况……她曾经还是帝君最喜爱的人,你我都要对她万分敬畏才行。”   织越不服气地嘟起嘴哼了一声道:“是,就凭她的身份地位,我也是说她半点不得的,看你急成这样,莫不是还惦记着与她在凡间的那段情缘不成!”   元贞白着一张脸尴尬说道:“你别乱说,我和女君清清白白的,半点没有干系!”   织越冷着脸径直走进南天门,头也不回地说道:“反正现在帝君不在了,你可以毫无顾忌地去追求她啦,谁不知道你爹每个月都给青丘递拜帖是为了什么!我看这女君突然来天宫,说不定就是特地来敲定这桩亲事的呢!”   元贞满脸冷汗赶紧追了上去说道:“不可能的,我可没这想法,你不能冤枉我。”   两个人影一边推搡一边说着话,越走越远,南天门只余下两个天兵,面面相觑。   凤九与禄存星君刚从太清宫里出来,就碰到了一直在门口等着她的成玉元君。禄存星君看了一眼凤九便告了退。成玉看着凤九容颜越发娇艳,虽然向自己扯出了一抹微笑,但那一双眸子却带着淡淡的悲伤,不由得心中酸楚,挽过她的手臂朝外走去,佯装轻松地说道:“小九九啊,你天天呆在桃林里,看大雪纷飞的美景,是不是把我们都给忘了?我前些天刚从凡间找到几个有趣的戏本子,过两天搭了戏台,你可要来捧场啊!”   凤九由她牵着走,点点头道:“嗯,我待会儿要去凡间一趟,回来的时候,就去找你听戏。”   成玉疑惑道:“你去凡间干什么?莫不是十里桃林待腻了?也好,去凡间玩玩,散散心,我跟你说啊,在西周国的那个凡尘里,有个说书的特好玩,他那写的戏本子都快赶上司命了。”   凤九与成玉走到一片莲池边,寻得一方亭子坐下,又差宫娥去准备一些吃食,便问道:“我已经一年没有看到莲花了,为什么这天宫没有受到……没有受到天劫的影响呢?”   成玉愣了愣,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宫阙,叹气道:“也许,这是上天给四海八荒的考验吧。我曾在天族的古籍里看过,这天宫原本是不存在的,是后来……帝君带着天族的人修葺出来的,这天穹原本是一片虚空,不知道花了多少年才修葺成如今这般模样。”   凤九直勾勾盯着那片莲池,语气轻轻,听不出情绪:“我看到过,在结界中。那时候,帝君在紫微星和北斗星中间的天穹处,阻断了浩荡的天河,将它分成两道,一道通向往生海,另一道,通向诛仙台,沉入幽冥界。他用龙骨搭建了天河的河梁,用扶桑神木构造出天宫的地基,用凤羽铺满了天宫的地面。他为了将六界分隔开来,平定万世的战乱,便用上古战场上所有逝去亡魂的骨血,花了数万年的时间,造出了这九天宫阙。他就是这样,与父神一同带着全族的人迁至九重天,成为天地共主,受天下朝拜的。”   成玉听得入神,她回过头,看凤九一直平淡的脸上出现一股沉痛的悲伤,那些亘古的记忆她是如何记得的,在结界中的两个月,她到底看到了多少这些无人知晓的过往。“凤九,你喜欢帝君,是么?你一直住在桃林,是因为那里靠近东海,靠近流坡山,是不是?”   凤九微微一愣,抿了抿嘴,脸色白了几分。是啊,她喜欢帝君,但却没能告诉他。这一年她长居桃林,不过就是想离他近一点,哪怕隔着东海,但只要一抬头,她就能看到海平线上,那面不分昼夜,一直燃烧着的巨石。喜欢又如何,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悄悄守着他,带着那些永远无法诉说的话,日夜守着他罢了。“我经常在想,如果那天,我没有上天宫,就不会去东海,不会遇见他,更不会喜欢上他。我不喜欢他,就不会这么悲伤,这么难过了。若是没有上天宫,我遇不到他,也许过后只会同你们一般,在流坡山外目睹他应劫罢了。但若真遇不到他,我该多难过呀。我一直在跟自己过不去,我一直在后悔,如果早一天告诉他,我喜欢他,该有多好。他若是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人,一直是喜欢他的,会不会开心一点,走的时候,会不会轻松一点?那三个月的天雷,他该有多痛。”   成玉不由得黯然泪下,来不及说出口的爱恋,对这两人来说是何其残忍,她抹过脸颊掉落的泪痕,站起身来朝凤九扯开一个微笑,指着隔着莲池的宫阙说道:“那是太晨宫,是帝君居住的宫殿,司命一直都在打扫,你要不要去看看?那里,你还没去过吧?我就不陪你过去了,今日还未给芙蕖花浇水呢,我先走了。” ☆、第四十四章   凤九静静地坐在亭子里,径直盯着那方宫阙,也不知道成玉是否已经走远。手中的茶杯早已冰凉,不知道坐了多久,她深吸了两口气,站起身来,慢慢朝眼前巍峨的宫殿走去。   推开那面朱红色的大门,微凉的轻风下,那紫衣银发的背影似乎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视野中,伴着片片飞舞的桃花瓣,那银发随着轻风徐徐飘动着。凤九走了进去,细碎的阳光透过叶间的缝隙洒落地面,他的身影被树荫分割得斑驳却又闪亮。光影交错下,凤九朝他伸去了手臂,泪眼早已婆娑,当她的手即将触及那道身影时,一阵微风刮过,只余下遍地花落。   凤九压抑着心中的酸楚,慢慢走在这陌生的宫殿内,穿过一扇扇鎏金大门,擦过一面面繁花落尽的屏风,转过一道道蜿蜒的通道,来到一片种满了植被的花园中。凤九站在那遍地的佛铃花从中,回想起那年月下,俊美的男子与她一同坐在花海中,轻轻笑着的场景。她低下身,轻轻抚摸着那些紫色的花朵,突然视线被一株毫不起眼的小草吸引住,在别人看来,这只是寻常不过的小草罢了,但对凤九来说,这却是她最熟悉的植物,因为,它正是那天上地下,四海八荒绝无仅有的,十万年才会成熟的长秋草。   凤九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颤着手想要摸摸那颗小草,却被身后传来的一道声音喝住,“你是何人?怎可私闯太晨宫的禁地?”   凤九微微回过头,看到两个宫娥一个拿着扫帚,另一个拿着水壶,似乎是刚好来此处干活就撞见了她,那两个宫娥见她回头,看到她额上的凤尾花后连忙跪下说道:“不知是女君在此,请恕奴婢无理了,只不过这是太晨宫的禁地,天君明令了任何人不得入内的。还请女君快快出来吧,不然奴婢没法交代。”   凤九眼神在长秋草上看了片刻,转身走出花园,向外走了几步,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道:“我曾听闻帝君养的一只灵宠生了病,我凑巧得到了几味治疗它的药材,你们可以带我去看看那只灵宠么?”   两个宫娥面面相觑,答道:“回女君,帝君是曾养过一只红色的九尾狐狸,对它甚是喜爱,经常抱着它,但一万年前,那只狐狸就消失不见了,后来也没听帝君提起过它,也没听说过它生了病。”   凤九听到这话浑身犹如坠入冰窖般,瞬间僵在原地,哑着声问道:“你说,帝君养了一只九尾狐?还是红色的皮毛?”   那宫娥点点头,“不错,奴婢依稀记得那小狐狸生的甚是可爱,一身红亮的皮毛,只有颈下和尾巴尖部有一圈白色的绒毛,可好看了。”   凤九眼睛圆睁,颤抖着连退两步,若是在看到那长秋草时她有过片刻的怀疑,但听到宫娥的回话后,更是肯定了她的怀疑。长秋草,红色的九尾狐,一直对别人冷眼相待,但却几次三番救了自己,对自己却一直很温柔的东华帝君,还有那把苍何剑。她觉得这一切不可能只是巧合,只是她不知道而已,不,不是不知道,是忘记了。一万年前?她被打的元神分裂,险些死掉,那黑熊精说不定只是父亲他们故意骗她的,她的记忆出了问题,她到底忘了什么?那三百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是想起了太晨宫里我养的一只灵宠,它生了病,需要这天蝉灵叶做药引罢了。”天蝉灵叶?   凤九不再多想,转身就跑出花园,跑出太晨宫,随处拉了个人就问药王在哪里。她让宫娥带着路,急急向药王殿跑去,脸色如同鬼魂一般惨白,连神色都是恍惚的,一连撞到了数个仙君和宫娥。她贵为上神,又是青丘女君,这一路的动静是大了些,当司命和连宋刚从凌霄殿议事出来后,就听到一群人在低声讨论着青丘女君见了鬼似得从太晨宫一出来就直嚷嚷着找药王,估计是中邪了。他们二人心下大骇,面面相觑一番,自然是想到同一处去了,不约而同的径直向药王殿走去。   凤九一把抓住在炼丹炉前捣鼓着药材的药王,不等他行礼问安,就拿出一直藏在虚空袋里的天蝉灵叶问道:“这是什么?”   药王冒着冷汗,他正给天后配着药,寻思着什么时候能给天族多添一个小天孙,就莫名其妙地被青丘女君拽过身子,他吓得心中突突跳个不停,手中药材撒了一地,只见凤九手中化出几株带着黄色斑点的灵草,不由得瞠目结舌道:“这……这是天蝉灵叶!让我看看……不错,这确实是已经绝迹了二十多万年的天蝉灵叶啊!”   凤九急急问道:“它有什么功效?可能恢复那些失去的记忆?”   药王屡屡胡子,歪着头思索片刻答道:“这天蝉灵叶已经绝迹了二十多万年,小仙也未曾见过它,更未拿它入过药,不过据仙尊的古籍记载,这天蝉灵叶又叫大梦三生,是可以让人入梦,忆前世追往昔的灵药,既然是大梦三生,那么记起已经失去的记忆,应该也是可以的。只不过那些都是在梦中才会出现的,是以那些梦境是不是真实的,小仙不敢妄下断言。”   凤九将药草递给他,说道:“你马上将它练成丹药,我有急用。若是成了,你大可以留下一株自己研究,但,我要今晚就能见到丹药。还有,这天蝉灵叶的事情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天后他们,你明白么?若是出了任何差池,就休怪我不顾青丘与天族的情谊,亲手毁了你这药王殿。”她化出苍何,暴涨的剑气逼得药王冷汗直冒,跪在地上连连应声。   说罢凤九面如寒霜般走出药王殿,她自然是猜到了她失去记忆一定与东华帝君有关,但这万年来竟然从未有人提起过她与东华帝君的过往,说明了她失去的记忆极有可能就是东华帝君亲自动手的,并且下了死令不准相传。而她的父亲、姑姑,她的亲朋好友们都在瞒着她,更加肯定他们是同意她失去记忆的,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有恢复记忆的可能性,定然会阻拦她,甚至毁掉这天蝉灵叶。她不能让自己唯一的一线希望就此断灭,她一定要回想起那些失去的记忆,但眼前更重要的,是转移掉那些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比如那朝着药王殿奔来的两个人。 ☆、第四十五章   凤九前脚刚出药王殿,司命和连宋便已经到了她身前,凤九虽然满脸的寒霜还未来的及收起,但变作一张病容也是很简单的,毕竟她现在脸色苍白的很,朝身前两人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司命可是在帝君身边跟了数十万年的人,练就的眼力非寻常神仙可以相比的,看人从来不会差到哪去,虽然凤九笑起来眉眼弯弯,但她的眸色极沉,原本就是不会说谎的性子,这般伪装自己也确实难为她了。许多念头转过,他沉吟也是一瞬的事,对凤九高高兴兴地说道:“女君一年未上天宫,这一来就到药王殿,看来已然是忘了我和三殿下这些昔日的好友了。”   连宋也顺水推舟呵呵笑道:“可不是么,你看看昔日的小殿下早已成了青丘女君,现在这般风貌,刚过四万岁就接连着飞升上仙上神了,她自然是一心放在修行上了,女君这次来药王殿怕也是来找增进修为的丹药吧!”   凤九原先各种纷杂起伏的情绪里,知晓了周围所有人都在隐瞒她失去的记忆,再看到他二人前来,一唱一和的模样,即痛心又茫然,但一思及这万年来他们始终待她如同至亲好友般,最终还是只留下一股隐秘的不甘心,顺着本心强烈抗拒的意愿,将其余的情绪纷纷压下了,抬起头微微揉着额角说道:“我刚刚去了太晨宫,总觉得似曾相识,明明我没有来过,却觉得很熟悉。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我头疼的很,就来药王这里看看,哪知道他竟然什么也诊断不出。我想着还是回去找折颜看看吧。”   司命和连宋面面相觑,浑然未料到她竟然照实说了,现在的她虽然不再似从前那般灵动活泼,但性子却从未变过,仍是赤诚无伪,两人不由得为自己那多番揣摩的话感到赫然。司命咳了一声,道:“既然女君身体不适,要不要小仙去请折颜上神来?他早前去了洗梧宫,现在应该还在陪着小天孙下棋吧。”语气倒是恢复了正常,心下却隐隐戒备着,他也晓得是摆了个乌龙,但关于凤九的事,他必须万分小心才行,不仅仅出于好友的关心,更是因为面前这人,是帝君心尖上的人,他不可有所怠慢。   凤九微微笑了笑,眼下实在不是个很适合叙旧的情形,便开口道:“既然折颜在天宫,那我就先不打扰他了,正好我还要下凡办些事吧,等回来了再去寻他吧。凤九先告辞了。”   连宋望着凤九消失的方向,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那人说道:“是我们多想了吧,人家凤九根本就没那么多心思,我看啊,人太聪明了就是不好,一点风吹草动就大惊小怪的,自己吓自己。”   司命看过来一眼,抿下唇神色有些古怪,忽然没首没尾地接了句:“三殿下可知道女君为何会去太晨宫?”   连宋神色微有所动,“对啊,她怎么会知道太晨宫?天后不是说过禁止任何人向凤九提起太晨宫的么?”   司命垂目道:“估计,跟三殿下的红颜知己脱不掉干系吧。小仙还要处理太晨宫内务,三殿下要是顺道去了芙蕖花园,便替小仙道声好吧。”说罢他头也不回离了药王殿。   连宋诧异道:“不是吧!这……唉唉!司命!”   晨间清寒,露水纷纷落于天地之间,正是这春意朦胧,花树初绽之时。凤九乘着风,掠过森罗琉璃的屋顶,直接落到了益州张府的门前。原先的张府早已变成了守备森严的皇陵,而那照着张亚子模样打造出的金箔雕像,正端端正正的放在皇陵对面的文昌宫中。凤九隐下身形,落在文昌宫的中庭,拿出从灵宝天尊那借来的聚灵壶,并其手指在空中虚点,只见天地间点点萤火微光流动,那些萤火连缀成一线,随着她手上的动作飞快的从四面八方汇集,慢慢凝聚在聚灵壶上,凤九想起灵宝天尊的话,“人有三魂七魄,死后应当以真火为引,魂魄归返,成就其灵,化作十色的灵珠,就算是结灵成功了,在七天内,带到天宫化作仙体,方能成仙。”   此时皓日初升,整个文昌宫雾气渐消,但四周的萤火却骤然消失不见,凤九愣了愣,连施几道法术,却再也没有半点流光出现,凤九看着聚灵壶上的灵珠,只有白茫茫的一种颜色,不由得心思沉重,“难道这三百多年,亚子的魂魄竟然只剩下一道?这可怎么办……莫非是四散在这凡尘间了?”凤九不再多想,飞身而起,朝着她记忆中的北海城池飞去,一路上不停引着聚灵壶的真火,却再也看不到半点萤光。她用了六天的时间,走遍了在这方凡尘里每一个角落,却再也找不到任何一道张亚子的魂魄。   凤九站在往生海边,看着聚灵壶里的白光,心中苦楚,“亚子,是师父来晚了,三百六十五年的凡尘岁月,你是不是一直都在等着师父?不要怕,哪怕你只有一丝魂魂,师父也一定会帮你重塑仙身的。”凤九收起聚灵壶,身形如同一道红光直透这翻腾着巨浪的往生海,穿越天穹,掠过无根无源的漫天细雪,直直回到了九重宫阙。   灵宝天尊听到司庭的通报后,来到太清池旁,就看到了那位已离开大半日的青丘女君。凤九微微一服,递过聚灵壶说道:“多谢天尊的法器,只是眼下出了些问题,不知天尊可有解决的办法。”   灵宝天尊接过聚灵壶一看,诧异道:“怎么只有一魂?”   凤九面色微沉,皱着眉头说道,“我走遍了那凡尘的每一寸角落,只聚到了这一魂,天尊可知有什么办法能借着这一魂塑造仙身么?” ☆、第四十六章   灵宝天尊沉思了片刻,神色复杂地说道:“人的三魂七魄,就如同神仙的元神一般,每一魂每一魄都缺之不可,三魂当中,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独住身,人的命魂如同神仙的灵根,没有灵根,就无法修炼,没有命魂,就无法住胎。这一魂刚好是你那徒弟的天魂,早就该散了,能坚持三百多年等着你,也算仙缘未灭。元始天尊三十多万年前曾造出一个法宝,叫鸿蒙道珠,说是在等有缘人,一直放在三清殿中,只要有了鸿蒙道珠的加持,便可让没有任何道行与修行的凡灵寿元无限,并且拥有不死之身,假以时日,未必不能修行有成。女君可以去试试,若是你这徒弟与鸿蒙道珠有缘,说不定还有修复魂魄的机会。”   凤九连忙拜谢,跟着灵宝天尊一同进了三清殿。只见偌大的三清殿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灵池,大殿正中飘荡着一颗金色光芒的珠子,珠子表面隐蕴紫气,流动不休,飘荡在仙气腾腾的灵池上。凤九看灵宝天尊朝她点点头,便轻轻打开聚灵壶,用仙法凝起那道微弱的天魂,她将神识牢牢附在其上,朝鸿蒙道珠送去。   只见白色的天魂刚一触碰鸿蒙道珠,那珠子上方的紫气便翻滚如沸水般,争先恐后的涌入天魂之中,珠子越转越快,更多的紫气渐渐被化成一颗颗凝实的液体,凝结在珠子表面。凤九诧异地看了一眼灵宝天尊,就见他淡淡一笑道:“鸿蒙道珠已经接受了你徒弟的魂魄,正在为他塑魂,这千万年来,鸿蒙道珠终于遇到了有缘人,真是奇缘,奇缘啊!不知女君这位徒弟如何称呼?”   凤九松了一口气,“他叫张亚子,在凡间,那些凡人们都叫他文昌君。”   灵宝天尊点点头,看着那颗鸿蒙道珠笑道:“文昌,好名字,女君得此徒弟,确实是天赐的机缘,虽说只有一缕天魂,但只要一直在鸿蒙道珠里养着,不过万年,就能魂魄归返了,到时候在化作仙身,灵根也非同寻常修仙者一般,只要悉心栽培,前途无可限量啊。”   凤九心念一定,告辞了灵宝天尊,便径直去了药王殿。   药王从炼丹炉拿出刚刚练好的丹药,递给凤九说道:“女君,这丹药是天蝉灵叶以神火炼精而成,并未参杂其他药材,是以成效如何,小仙不敢妄自猜测,但若如天尊的药书记载,这丹药会使人大梦三生,许是会长眠一段时间。”   凤九接过丹药,朝药王点点头,想到之前自己还威胁过他,不由得扯出一个抱歉的微笑说道:“本君之前多有得罪,还请药王不要怪罪与我,只是这丹药对我来说太重要,半点马虎不得,若是药王以后有什么需要本君帮忙的地方,本君定会竭尽所能助你。”   药王连忙摆着手,额上渗着些许冷汗道:“女君客气了,这是小仙职责所在,怎可向女君讨奖,还请女君服药的时候千万要注意了,这天蝉灵叶药效如何显有记载,若有不适定要灵神合一,抱守丹田,将丹药及时逼出体内才是啊。”   凤九谢过药王,转身出了药王殿,她手中拿着药,茫然地走在这天宫里,顿时觉得心下恍恍惚惚的没个定处。亚子的魂魄已经在慢慢修养了,东荒的雪灾是天劫她也没有半点办法,前些日子还听姑姑说,魔族的人已经在四海八荒内集结人马准备叛乱了,姑父已经颁了兵符给墨渊上神,听说许多天族的头领纷纷带着自己的族人避世,帝君身归混沌,老天君退位,天灾人祸,这天下即将大乱,姑父已经一个多月没有睡过好觉了。   她仿佛看到了帝君曾带她看过的那些场景,金戈铁马,连年战事,生灵涂炭,这四海八荒也会面目全非,变成另一番模样,她所经历的一切繁盛与凋零,在千百年间纷沓上演,而她所珍视的人,也终将各自应劫而去,昨日种种,皆如川逝,无可挽留。她忽然意识到,眼前这璀璨琉璃的天宫便是经历了无尽的时光之后,她身处的洪荒的模样。天下、家国、苍生,种种执念,终不过……朝露泡影。何其可笑?   凤九愣愣地看着这面朱红色的大门,用金箔写成的太晨宫三字,明晃晃地刺痛了她的双眼。九天宫阙已尽数隐匿,空中无云,再也看不到漫天的明霞离火。为什么会走到这里?凤九深呼吸,推开那扇大门,仅直走向那敞开着大门的书房。   司命在整理着书柜上的卷轴,眼角就看到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轻飘飘地走了进来,他打了个激灵,连忙迎了上去,面色复杂地问道:“女君?去而复返,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凤九直勾勾盯着他,沉着声说道:“司命,我头疼,想寻个安静的地方歇息。”   司命心下骇然,她的眼神,来者不善啊,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过可能性,还未来的及说话,就见她径直走向小榻上,如从前的帝君一般,箕踞在榻上,侧着身子撑住额角,闭上眼睛假寐。司命仿佛看到了帝君的模样,吓得他心神不宁,看她好像睡着了一般,便悄悄退了出去,吩咐宫娥小心伺候着,直直朝洗梧宫跑去。   凤九幽幽睁开眼睛,司命仓皇逃走的模样她自然是看的一清二楚,不由得自嘲了一番,若不是在流坡山里,她看习惯了帝君常做的动作,这一年来日夜想着他的模样,她怎么会学的这么像。果然如她猜想的那般,她与东华帝君的关系,可不仅仅是养只灵宠那么简单。她拿起丹药,服了下去,轻轻合上眼,陷入了沉睡。 ☆、第四十七章   深夜的微风,吹着粉色的花瓣在空中上下飞舞,最后落在河边的草地上,铺成一片柔软的粉色花海。空中弥漫着淡淡的白檀香,凤九躺在这片花海中渐渐醒来,她对着夜空的明月,看着漫天花瓣围着她旋转飞舞,嘴角挂着安恬的浅笑。   她轻踩着草地,望着这迷幻却美妙的场景,开心的追着花瓣跳跃。她跟着花瓣,走到河边的桃花树下,她仰起头,看到树上,睡着一个男子。月光照在他俊美的脸上,银色的发丝随风起舞,轻柔的河风吹动他的白衫,让万里星空为之失色,如梦如幻地闯入凤九心中。“帝君……”   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旁边,东华睁开双眼,冷冽地目光流转,直直向她看来,冷冷地开口,“你是谁?”凤九双手紧紧握成拳头,连指尖都有些发白,摈着气息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正要回话,就听到身后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我是通天,伏羲的好友。”   东华曲起左腿坐起身来,冷笑道:“怎么?又是来打架的?”   自称通天的男子微微一笑,“伏羲说,只要能将你打败,你就会助我们平定天下,既然如此,那打一架也未尝不可。”   东华脸上略有疲惫之色,揉着额角说道:“刚打跑了十四个,又来一个,你们就不能一起上么?这接二连三的车轮战,也不嫌麻烦。”他的声音里并没有恼怒,反而含着一种自信与从容。   通天手上亮出一柄长剑,剑身黑亮,剑柄上镶嵌着血红的宝石,如燃烧的火焰般闪着红黑两色的剑芒。他眯着眼兴致盎然道:“伏羲说了,只要能打败你,战术由我们定,我后面还有六个人呢,当然魔君玄熠那边有几个人我是不知道的。若你累了不想应战,那此战就算输了,你要加入我们的阵营。”   东华微微叹了口气,从树上一跃而下,拔出插在树干下的长剑,嘴角的弧度微微挑起,“出招吧。”凤九仔细一看,那带着玄黑八角晶石的宝剑不正是苍何么?   不过呼吸之间,两人的身影顿时如雾一般虚无飘渺,在凤九眼前一闪而过,根本无法捕捉。只见空中红黑与白光的碰撞,交织成一道绮丽的色彩。他二人身形伟岸,动作灵巧,激战期间震动着天际的层层浮云,双方是打的难解难分,直到月色隐去,旭日渐升,通天渐渐败下阵来,最后与东华对接一掌后,在巨大的冲击下,随着漫天飞舞的花瓣落到地面上。虽然他稳健地立于地面,但脸色变得苍白,胸中血气翻涌,正皱着眉头看着远处平安无事的东华,突的腾身变作一条金龙,向东华扑去。   东华见他突然现出原身,竟抱有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打法,不由得抿下唇,向后急掠到河流上方,挥动着苍何掀起底下的河水,激起翻江倒浪之势,在周围形成一道百丈高的水墙,只见轰的一声,龙身穿越水墙,河水也随后坠落下来。凤九定睛一看,哪还有通天和东华的影子。   此时旭日高升,雾气缭绕,将周围一切景色装点地如同海市蜃楼一般。凤九在雾气中急切寻找着东华的身影,只见她奔到原先的桃花树下,就看到河岸上两个人相对而立的身影。   东华淡淡开口道:“你这不要命的打法,仅仅是为了让我加入你们的阵营?”   通天此时已是遍体鳞伤,但仍然撑着自己的身子站的笔直,平缓的语气说道:“魔君玄熠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会感受不到,你看到紫微星旁的那颗血星了么,天下的平衡即将打破,东华,你出生的碧海苍灵,是天地灵气的源头,难道你真的忍心看到它被血星污染,沦为炼狱么?为了天下苍生,我希望你以大局为重。”   东华轻抚苍何的剑身,低吟道:“你们加给我的种种职责,是想用天下苍生羁绊住我吗?你们自诩天神一族,但内心的执念太重,与那些仇恨你们的魔族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就算赢了,但你们天魔两族的仇恨解不了,这天下苍生早晚还是要毁在你们手里。”   通天沉声说道:“所以需要你啊,这上天不是给苍生送来了一个你么?你心中毫无杂念,也没有追逐权利的欲望,所以不会有心魔。这万年来,天下经历了多少场大战,多少生灵归于尘土,多少天神族的人被仇恨迷了眼,落入歧途,最终被心魔泯灭,沦为妖魔。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月如是,人如是,而天神又何尝不是,但只有你一个不是!东华,你因天下苍生而生,因天道而生,你的道,永远不会变。你敢说,你对这天下苍生毫无怜悯之心?”   东华扯了扯嘴角,很是无奈的说道:“倒也还真被你说动了。不过我这人一向不喜欢被拘束,帮你们可以,但是只到这场大战结束为止,以后就不要再来烦我了。”   通天笑了笑,朝他走了两步,靠在河岸边立着的一块大石头上,吐出一口气,“东华啊,你那把剑是用什么打造的,怎么能把我这把幽冥玄铁打造的摇光裂成三段。”   东华看了看苍何古朴的深灰色剑鞘,淡淡地说道:“这个?路上随便捡来的石头罢了。”   通天脸色微变,咽下喉头即将冒出的血气,走到东华身边气道:“让我看看,这是什么样的破石头!”也不等东华反应,直接拔出苍何的剑身,只见一层银白色的光晕闪过,不由得眼中星光一闪,有些兴奋地说道:“这……这是月晶石?!竟然是女娲补天落下的月晶石!”   东华淡淡瞥了他一眼,转过身边走边打着哈欠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刚刚靠着的那颗石头跟它是一同掉下来的,只不过我嫌它太大了,懒得凿罢了。连续打了三天的架,我要回去睡了,没事不要吵我。”    ☆、第四十八章   通天心下骇然,连忙回头看向那块立在河边的石头,手上略微颤抖地抚摸上去,却不曾想看到了更让他匪夷所思的一幕,那面石头上,竟然闪过了他的名字,而且那名字旁边,竟还写着他心中所思慕女子的名字。通天连连后退两步,惊诧不已,待他的手一离开石头表面,却又一切如常,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凤九看着东华逐渐消失的背影,却怎么也追不上去,她被一面无形的墙困在这方土地上,陪伴她的只有那条河,那颗桃花树,还有那面大石头。凤九唉声叹气地靠着石头坐下,无可奈何地看着周围陌生的面孔越来越多,那些人有的摸着石头兴奋不已,有的唉声叹气,甚至还有几个女子在摸过石头之后痛哭流涕。凤九冷眼看着这些人来了一批又一批,但始终没有看到东华帝君。   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许是千万年,又好似一瞬间,终于有一天,漫天群星陨落后,在那方土地的尽头,她看到了一片红光闪过,越接近光源,红光更甚。她这些天看了太多的流星,听到了太多的电闪雷鸣,却从未看到过如此耀眼的红光。她有些不适应地半虚着眼睛,不多时红光暗下,这片土地再次回归黑暗。弦月高挂,再黑暗中一个人影逐渐出现在凤九眼里。不得不说,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有太多的记忆被这漫天的桃花掩埋,但她永远也忘不了这一次看到东华帝君的画面,纵使世事无常,也忘不了那一刻的悸动。   东华一头银发高高束起,在身后如一道银河般摇曳着,他穿着一副银白色的铠甲,铠甲上花纹繁复,特别是两肩上饰着日月,背上饰着星辰,披着一领绣着云霞飞龙的白袍,穿着一双刺着祥云的白靴,手持苍何,面如寒霜般走到她的身边,看着那面巨石沉默不语。他的身后跟着数人,凤九凝眼望去,只见有一个抱着琴的小孩与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站在一个穿着金甲的男子身后。他们朝东华这边看着,他们身后站着各种负伤的战士,唯独不见通天。凤九对通天的印象很深,毕竟那人是与东华大战了一场的人,也是她记忆的开端。   凤九看着东华把手放在巨石上,华光闪过之后,只见他连忙收起手,面色阴沉晦暗,不消片刻的功夫,就见他猛地拔出苍何,在左手上滑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又用苍何狠狠划过那面巨石。一阵电闪雷鸣过后,他又疯狂地用那带着赤金鲜血的左手在巨石上涂抹起来,越来越多的雷劈在他的身上,越来越多的血染在石头上。凤九惊诧不已,心脏如击鼓般拼命乱跳,只见雷电终于消散,他也力竭般收回手,动作间银发如水滑下,似流动星点火色,那面巨石染血的地方化作点点星光,消失在靡靡虚空中。   凤九早已泪流满面,看着他撑着苍何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那左手的伤口露着森森白骨,犹如地狱修罗一般,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凤九跌落在巨石旁,对着那染血的石头低声哭泣,在泪眼婆娑中,她仿佛看到了那巨石下方,有一株染着血的凤尾花在风中微微颤抖。   时间悄悄流逝,凤九靠着桃花树,冷眼看着这陌生又熟悉的世界,不知这个姿势持续了多久,她也逐渐适应,现在她的身体已经没有知觉了,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她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似乎什么都不存在。她看着十几个天兵天将把石头挖了出来,让一只大鹏鸟驮着,飞上了九重天。周围的景象都在变化,桃花树枯萎又开花了数万次,河流时而干涸时而暴涨,唯一不变的,是那颗染血的凤尾花,依旧在这片土地上陪着她。   她没有等来东华帝君,却等来了意想不到的两个人。一只赤红的狐狸在花丛中快速地跳窜着,她的身后跟着一只雪白的九尾狐。红狐狸在地上翻了滚,压倒了凤尾花,白狐狸跟了上来,用脑袋扶起她,九条尾巴紧紧把它包围了起来。红狐狸晃了晃脑袋,似乎被摔的有些发晕,低头看到了那株凤尾花,气急败坏地把它吞了下去。   凤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陌生而又熟悉的回忆有如川流,又像是纷纷的浩雪,向她涌来,随着记忆的河流溯流而上,一切回到了她记忆开始的地方,在青丘这方土地上,她终于安下心来,开始温顾这谷中的景致,此间的一草一木都已经是万年之后才能得见的了,此刻的她如同游子归乡,池鱼故渊,贪看许久。但不过瞬息间,她看到眼前出现一团白雾,迷蒙蒙的看的不是很清楚。她朝前走了走,终于看到了那片广阔的森林,一只突然袭来的金猊兽,还有从天而降的紫衣神君。   昆仑墟,土地公公,铜铃,司命,太晨宫,太清池,锁妖塔,凡尘皇宫,破茅屋,三生石,若水河畔,凌霄殿,十里桃林,流坡山……周遭的空间,开始寸寸崩裂,时间已经破碎,有太多的记忆争先恐后地欲往上涌出来,头痛欲裂,血气上涌,眼前种种都如同下着一场大雪,铺天盖地向她涌来。   梦醒时分,睁眼凝眸,只见浩浩长空,晨曦初晓。凤九再压抑不住喉间的血,睁开眼就呕出一口仙气腾腾的鲜血。吓得一直守在她身边的折颜和白家众人一阵手忙脚乱。她脸色苍白,又咳出两口血,心如刀割般剧痛,攥紧了拳头朝那虚空中低低喊道:“东华……”   情不知所至,而一往情深。她曾经站在三生石前,仰望那一世尘缘,用数万年的等待,三百年的守望来求得此生此世的相知相爱。却因那三生石上刻得不是他名字,更因她太过自私任性,便害得他早早应了劫数,从此生死相隔。自那抹紫衫掠眼,她的世界便已颠覆。却忘了,世间多的是故事,数不尽的是尘缘。然而,又有多少情爱终能修成正果?   泪眼微抬,道不尽的无尽心酸!她心如死灰,一声冷笑,带有苍凉的味道。 ☆、第四十九章   凤九无力地倒在榻上,伤心欲绝。偌大的书阁中,悲伤浮现指流年,伊人流尽千行泪。脑中雷声不断,好似自天边滚滚而来,无风不冷,徒留一室沉闷,只见她额间花羽黯然失色,是谁在耳畔低语:“没人能与我同生共死,我以命护苍生,自断姻缘,倘若强行和你在一起,必会引发四海战火不断,生灵涂炭,你我也会不得善终。”又曾听谁说过:“那时四海八荒战事不断,帝君身为天地共主,定仙神之律法,掌六界之生死,为了让自己无懈可击,亲手毁去了自己在三生石上的名字。这三生石是定天下姻缘的,在那上面没有了名字,此生都不会有姻缘出现。所以,帝君无论在世上活多久,终将是孤家寡人,他不是真的没有七情六欲,只是那三生石上没有他的名字,无论发生什么事,对他来说,都只是一场孽缘。小殿下,孽缘是什么明白吗?就像是你们在凡间经历过的一般,你和帝君的感情,此生都不会有善终。你若在执迷不悟,逆天而行,对你没有什么好处,对帝君也不会有好处。你们在凡间相伴数年,这在天上也不过就是数日的缘分,这已让帝君失去了他原有的仙法,虽说这是暂时的,再过一两年,帝君便会恢复他原有的法力,但这也是一次警示,如果你执意留在帝君身边,你和帝君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孽报。小殿下,回头是岸。”   即便离她而去,毁去了她的记忆,他也依然是她此生认定的良人。她执着地祈求那半点缘分,但终是无法改变,曾经的人早已不在。生命再绚丽,终是要尘归尘土归土。执着如斯,到头来也不过绮梦一场!缘起缘灭,生死纠缠,又何尝不是一样?   当初与他在树林中邂逅,触碰了彼此的双眸。她还痴傻的遥想,他们可曾许下前世之约?无奈,她于他,终究只是命途里的一个过客,一场孽报!前尘往事,半世飘零,滚滚红尘,黄泉碧落,前世茫茫姻缘错。   喉间一甜,又是一口饱含仙气的鲜血吐出。“他终是不肯爱我,宁愿毁掉我的记忆,也不肯再与我多说一言半字。流坡山整整六日,妙心楸玉子中的两个月,哪怕在应劫前,他也对我就像个陌生人,我期期艾艾地在凡间盼了三十年,满腔的爱意,于他而言却不过玩笑一般。他就如此铁石心肠,无情至极,对我如此厌恶,哪怕是死都不愿让我陪着他。”黑暗、阴霾,不知从哪里传出的哀鸣,都充斥着凤九的五感。她感觉不出自己身上的痛楚,心也痛的早已麻木,却仍泪如雨下,泪眼朦胧中,全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血红。   折颜等人此刻看她突然留出血泪,似是遇上了什么极为吃惊的事情一般,忙道:“不好!她要入魔!”但当他开口时,已经晚了。   书阁中狂风呼啸,如千万冤魂在众人耳边咆哮,只见天空中血云汇聚,早已遮蔽了日光。凤九只感到无穷无尽地绝望侵入心门,仿佛整个天地,无尽生灵,皆是她的敌人一般。修仙万年,不如一念成魔!   折颜和白真二人连忙施法化出一面结界,欲为她稳固心神,却见她抬起的双眸猛地变色,浑身剑芒大绽,一个如来自幽冥界的寒气弥散四周,竟是让结界上方都蒙上了一层细密的寒霜!一道无可匹敌的剑意冲天而起,苍何剑突兀地出现在她身前,带着冷冽的剑鸣声寸寸暴涨,数道剑影凭空出现,紧接着猛地一斩,结界纷纷瓦解破碎,折颜几人被那狂暴的剑意击得倒飞出去,毁天灭地般的苍何肆虐在整个书阁内,只消一瞬,整个书阁化作飞灰。   这异常的天变将整个天宫的神仙都聚集在太晨宫外,惊慌失措地看着天君夜华飞向半空,朝太晨宫施了一道金光闪闪的结界,欲抵挡天空的血云与凤九神念合一。只见天雷涌动,血云半点没有消散,结界中的凤九更是神魂不清,苍何剑上极为凌厉的剑意,结界上的裂痕越来越多,夜华有所顾忌,不愿凤九被心魔所困,竟是直接现出龙身,盘旋在结界上方,回爪相挡,金光闪烁下,结界再无破碎之象。他朝底下的人传音道:“你们赶紧想办法稳住她的心神,她身上有夔兽三十多万年的修为,若是堕入魔道,后果不堪设想!”   凤九只觉身处一片血海空间一般,入目所见,唯有一片血红!她直直站起身来,握着苍何傲然飞立,张狂的气息笼罩在结界中,整个天地剑气弥漫,魔气蒸腾。似乎受到魔气的呼应,血云顿时倒卷,大地龟裂,呜咽的风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她看着天空的黑龙,冷冷一笑,正要一斩而上,便看到司命在结界外仍进来一个血红的物件。凤九左手一接,眼中血色未散,但多出了些困惑之意。“帝君不是不爱你!”   凤九微微愣住,冰冷的眼神看向司命,见他神色慌张,沉痛的表情透过结界看的不是那么清楚,但声音却分明传来,一字不落:“女君体内,整整87颗长秋丹,是帝君为了给女君修补元神,沉睡了八千七百年,用自身仙元催生那些长秋草换来的。女君飞升上仙,帝君给你送去苍何,替你挡了那最厉害的第三道飞升天雷。女君说要去东海流坡山,帝君便跟着去了,不仅仅是为了解决夔兽,更是为了他在应劫前,能多点与女君相处的时间。帝君本不会那么早应劫,若不是为了保住女君的元神,逆天而行,又怎会因区区一头夔兽,就身归混沌了?这条狐尾,帝君日夜带着身边,睹物思人,你以为这万年来,帝君是怎么过的?他让你喝下忘情药,是为了救你,赠你苍何教你武功,也是为你日后不会被人欺负,就算身归混沌的那一刻,他也还是为了你,带你阅尽沧桑变化,是为了告诉你,这是他守护的天下,你若爱他,也该与他一同守护的天下。女君,帝君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怎能说他不爱你?” ☆、第五十章   凤九心中惊骇至极,竟一时呆立在那儿,如一具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她顿时犹如五雷轰顶,心被铁锤重重一击,瞬间支离破碎,眼中血色隐去,漫天涌动的血云也逐渐散去,夜华恢复人身,撤了结界,看到凤九跌落在一片破损的残骸下。东华死了的那日,她的心就死了。日日噩梦,都是他应劫时的模样,甚至于最后没有说出的那些话,也让她饱受煎熬。   ——帝君,你可曾喜欢过人?   ——嗯。   ——那她呢?她也喜欢你么?   ——嗯。   ——……   ——你不想知道,我喜欢的那个人是谁么?   “原来,你是爱我的,是我毁了你,是我,毁了你……”激动、落寞、心痛、愤恨,万般感情袭上心头,化作眼角一滴眼泪,缓缓滑下白净的面庞。凤九仓促起身,步伐微晃地走过司命等人身边,侧过头低声道来:“谢谢。”她唤起苍何,身形化作一道红光,直直向南天门飞去。   苍白的指尖挂着一缕红尾,走在这满是焦土的大地上,看着那面燃烧的巨石黯然泪下,颓然跌倒在地,不知何时,本是皑皑冰封,终年深寒不化的御雷峰,周身却无雨雪之迹,环望四里,附近的积雪冰川复厚数寸,在燃烧的巨石下竟化作点点溪流,流淌在这片寸草不生的焦土上。似乎那终年不止的天悲劫难,最后还是走到了尽头。   冬去春来,菩提时光,静默岁月,世上最难挽留的莫过于那一指流沙。   “我活过一次,活在看着你的日子里。我死过一次,死在想起你的那一天。”痛苦总是安静,后悔往往大肆宣扬。青丘女君自太晨宫一别,隐世二千九百九十九年。   三千繁华三千梦,三千宏愿三千重,莫问生死三般若,黄粱梦醒总是空。   司命和成玉坐在庭院中修葺的一方茶室里,看着这满山遍野盛开的佛铃花,朝那个一身素衣,低头倒茶的凤九叹了口气。成玉轻声开口:“凤九,我也知道你不愿意离开流坡山,但现在魔君楚炎亲自带军已经逼到东荒边界了,你真的打算不管不问么?连宋他们还在西荒打仗,墨渊上神镇守若水河畔与翼妖两族和魔族大军已经交战了快五百年,早已元气大伤,白真上神和白奕上神在北荒分身乏术,天族的各个部族不是隐世就是逃亡,天君已经没有其他的将领可用,这镇守东荒的四千天兵无人统领,你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东荒被魔族攻掠么?”   凤九正端着热茶,似乎对她的话不为所动,司命皱起眉头,站起身来摆了摆袖子,叹气道:“这是帝君用生命守护的天下,既然帝君不在了,毁了就毁了吧,也没多大干系,元君,我们还是学那些避世的天族们,去凡间躲躲吧,等这场神魔大战过了,在回来继续做个逍遥神仙。”   “铮”的一声,杯盖与杯身擦出刺耳的声响,两人望去,只见凤九白皙的指尖变得通红。   凤九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望着山顶燃烧了三千年的巨石,轻声说道:“钗头单凤欲成双,歌尽朝阳,饮尽蟾光。露冷花凉月移墙,君自泱泱,我自苍苍。天涯思君谁可忘?云影天光,白头鸳鸯。可怜来仪无修篁,何处仙乡?何处飞往? ”   她回过头,仍是那不变的风轻云淡,额间盛开的凤尾花在阳光照拂下格外耀眼,“凤九多谢二位相告,请回去转告天君,凤九没有忘记自己身为女君的职责,明日,我会在东荒边界落苍岭,迎战魔君。”   成玉与司命相视一笑,朝凤九点头笑道:“那我二人,就在落苍岭,静候女君了。”二人乘风而去,想不到如此轻松就得到了凤九的回复,真不知道那些守在流坡山外的仙使们是干什么吃的,都不敢面见她说上两句话。   他们身为凤九的好友,自然见她是容易了许多,但那些仙使何其无辜,被那身为上神,又差点拆了太晨宫,成为这万万年来的第一个堕入魔道的青丘女君,吓得连沙滩都不敢上,因为女君说了,这漫山遍野的佛铃花是帝君最喜欢的,若是有了半点损伤,就要拆了他们做花肥。是以这前前后后来了近百个仙使都只能在远处仰望着女君所居住的小屋,不敢进去打扰。   凤九这两千九百多年一直居住在御雷峰下的木屋里,原先的血湖早已变成了碧波荡漾的湖泊,她绝大部分时间就是在一把土一把种子地种佛铃花,当整个流坡山终于变成一片紫色的花海后,她也从未动过要出山的念头,平日里的嗜好就是养鱼虾,品香茶,种荷花,把如炼狱般的流坡山变成了仙气腾腾的模样。   山外战火纷飞,唯独此山格外安宁,吸引了四海八荒各种奇珍异兽前来避难,但因着这寸土地是东华帝君的安息之地,只敢停留在海岸边,从未踏进过流坡山里。其中还有她的一位故友,重明鸟,也是唯一一个能进入山中陪伴女君的灵兽。它在这山里陪了她一千多年,也算是见证了这流坡山的点滴变化。它走到凤九的身边开口道:“女君,听说那魔君楚炎是昔日妖王魔柯坐下的十大悍将之一,当年帝君斩了妖族两万族人时,他正好在魔界的血灵山中修炼,躲过了那场劫难。六百年前他曾在西海重创了叠风上神,此番他领兵前来东荒,怕是故意要寻女君报仇的。”   凤九走到湖边,凝视着那颗巨石平淡地说道:“敌得过如何,敌不过又如何,我这一身武艺都是帝君教的,一身修为也是无故得来的,本就该为了他所守护的苍生而死,又怎会怕了那魔君。人生如梦,一切都是过往云烟。若是我不幸战死,还请你将我的尸骨,葬在这山中。人世多迷茫,繁华一场,云水千年,我只愿守在此畔,与他共经千年风霜。”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